黑格尔说"思维的理性，可以说是使有差别的东西的已经冲淡了的差别尖锐化，使他们转为本质的差别，转为对立。只有这样，多种多样的、尖锐化的矛盾，在相互关系中才成为活动的和活生生的，并且才能在思维的理性中获得否定性，即自己运动和生命力的内部搏动"（19）。
这段话的精采，在于使我们了解现象世界中的众多事物尽管有所差别，实则都包含着一个作为某个阶段最一般的关系而流动不息，但在本质中，也会掺杂非本质的东西，起着消极的作用。而历史总是以一切进步真实的思想围绕着规律前进。非本质的活动最后还是非存在的。作为一个史学工作者，首要的任务，就是遵循理性思维，力求准确地去探索客观本质。
隋开皇中，有个徐文远，受业于长安大儒沈重。不久离去，"或问曰，何辞去之速？答曰，观其所说，悉是纸上语耳，仆皆先已诵得之，至于奥赜之境，翻似未见。有以其言告重者，重呼与议论十余反，重甚叹服之。"（20）
一千四百年前的徐文远，说要由纸上之语探索奥境，难道不是以理性思维去探索客观本质？
我在前面提到对一个读史者来说，理宜认真研读重要历史文献，研读马克思主义名著，而且要不断地研读思考，以提高自己的思维功能，珍重自己的理性，对纷纭错杂的历史，不至模糊不清。
为马克思继承的黑格尔哲学，关于如何探索本质，就有各种各样的精辟论述，形式不同，殊途同归，颇给人以启迪。其中最精辟的，我看要算列宁《哲学笔记》中摘录的另一段了。黑格尔说："存在的真理是本质。"列宁评价道："这是本质论的第一句话，它听起来是彻头彻尾唯心主义的，是神秘主义的，但是接着马上就开始吹来一阵可以说是清凉的微风。"黑格尔说："存在是直接的东西，因为知识要想认识自在的和自为的存在的真相，所以它并不停留在直接的东西及其各种规定上，却透过直接的东西深入到里面去，认定这个存在的背后还隐藏着某种同存在本身不一样的东西，认定这个隐藏在背后的东西构成存在的真理。这种认识是一种间接的知识，因为它不是直接在本质那里、在本质之中，而是从他物、从存在出发的，并且要通过一条先行的道路，即超出存在之外或者更确切地说进入存在之内的路。"（21）
这段话可说整个都精采，没有一句废话。第一句话看来似乎神秘，其实本质就在存在之中。他接下去的几乎无一句不是讲不能光从直接性的东西、而应从他物中去探索出隐藏着的东西--本质出来。存在之物，不可胜数，就历史来说，就在看出与其他阶段不同的最一般关系出来。要抽象出这个最一般的关系，却不能从直接性的东西里去抽象，而是要通过其他众多间接性的事物中，去进行辩证的思维和考察，才能探索出来，所谓"这种认识是一种间接性的知识"，也就是这个意思了。这段话说的，和黑格尔《小逻辑》里说的"不应当让事物停留在它的直接性里，而须指出它是以别的事物为中介或根据的"（22），是完全一致的。所以，归根结底，只有主客相通，才谈得上探索出事物的本质，才谈得上思想。
三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说："真正的私有制只是随着动产的出现才出现的。"（23）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里说：商人"在实践上证明，在这种财富（指货币财富--引者）本身的化身面前，其他一切财富形式都不过是一个影子而已。"（24）这些语言自然是高度理性思维的结晶，是历史的高度抽象，说明在金属货币没有出现以前，不可能有真正的、严格意义的私有制。就我国古代来说，因为生产力低，氏族所有制瓦解得不彻底，从夏到春秋末叶，长期地处在以村社所有制为内容的国家所有制或者说古代东方型的奴隶制。春秋末叶以后，随着铁器的使用，生产率提高了，货币出现了。遂使村社陆续解体，小土地所有制陆续出现，出现了，又为由商品货币关系的抬头而引起的商业资本所兼并，从而出现封建的大土地所有制。而封建大土地所有制出现的同时，也是由部分在政治上已失去权势的奴隶主贵族和部分豪猾之徒役使奴隶劳动从事冶煮生产的工商业奴隶制形成之时。所以战国秦汉实是以农业封建制为主，工商业奴隶制为辅的一个时期。商品、货币流通的繁盛，自和工商业奴隶制的发达有密切关系。东汉以后，由于水力鼓风炉的发明，工商业奴隶制渐趋衰落，经过黄巾大起义，遂彻底消失。
不论两汉的豪族所有制，魏晋的世族所有制，必然表现为掌有土地所有者与丧失土地的直接生产者之间的统治与奴役的关系，从而必然有人身依附关系。人身依附关系的强化与减轻和商品货币关系的冷落与繁盛，往往成反比例而进行。随着直接生产者和封建统治者的不断斗争，人身依附关系随之减轻，商品货币关系也日益繁盛。两汉魏晋时期，豪族高门以政治、军事手段的兼并土地，远胜于经济的兼并，遂使土地财富为货币财富的一个影子处于潜伏状态；隋文开国到开天之际，世族所有制已基本为庶族所有制所代替，经济的兼并已经居于优势的地位，于是土地财富只是货币财富的一个影子，又象村社解体后而初出现的封建大土地所有制一样，十分鲜明。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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