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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宋代史学的政治功利主义(4)

史与文
    这里要讨论的不是史学与文学的关系,而是史学内容与其文字表述形式的关系。崇尚朴素典实,反对浮靡雕饰,是唐宋以来史文改革的方向。宋初史文,沿习唐末五代绮靡之风,学韩、柳古文者,又不免偏于僻涩。如宋祁与欧阳修同修《唐书》,宋严于用字,时常改得险怪不可读,欧阳修戏书“宵寐匪祯札闼洪庥”而谑之。《宋史·欧阳修传》说:“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菼菼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欧阳修《苏氏(舜钦)文集·序》也说:“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偶淟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苏氏)独与其兄才翁(舜元)及穆参军(修)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可见当时振兴古文,革新史文的任务还相当艰巨。嘉祐二年(1057年),欧知贡举,将作险怪奇涩之文的士子尽行黜落,引起落第者聚噪于马首。这样用行政手段推行古文,才收到显著成效。
    欧阳修为一代文宗,又是史学家,他对于史传文风,除要求去雕饰,务平实之外,还强调尚简。他曾与尹师鲁商议撰五代史说:“今者便为正史,尽宜删削,存其大要。至于细小之事,虽有可纪,非于大体,自可存之小说,不足以累正史。”[23]欧所撰《新五代史》及《新唐书》本纪,刻意求简。《新唐书》本纪删去旧书本纪十分之七;《新五代史》,宋《四朝国史》本传称“法严词约”。二史行世,几乎取代旧史。对于矫正史风的繁芜是有作用的。
    宋初一些人作古文追求意新语工,宗尚韩愈奇险的作风,欧阳修是不赞成的。他认为“道盛者文不难而自至”[24]。他把自己的古文主张施于史传的写作,提出了“事信言文”的质量标准。事信就是记载准确。欧阳修认为自己笔下称述的人物都是出处大节有过人者,事信就是他的史文贯彻“道”的一个方面;言文就是要剪裁,要凝炼、含蓄,足以传世。他用记录历史的严肃态度,为人写墓志。曾作《范文正公神道碑》、《尹师鲁墓志》、《杜祁公墓志》。范、尹、杜生前都是欧的挚友,其子孙皆不满意欧的文章略去了先人的一些事迹。欧阳修不惜反复申述自己的用意以求得理解。他有《与杜欣书》二通,其一云:“修文字简短,止记大节,其于久远,恐难满孝子意,但自报知己,尽心于记录耳。……然能有意于传久,则须记大而略小,此可与通识之士语,足下必深晓此。”[25]《论尹师鲁墓志》一文还讲到互见之例,在别人文中讲到的就不必重复等等。按史笔的规范要求,欧阳修的做法是对的。出自欧阳修之门的古文家兼史学家曾巩就理解欧阳修的做法。他有《寄欧阳舍人书》对欧阳修为其祖父作墓碑铭深表谢意。信中说“铭志之著于世,义近于史”。在《南齐书·目录序》中发挥欧阳修“事信言文”的主张说:“将以是非得失兴坏理乱之故而为法戒,则必得其所言,而后能传于久,此史之所以作也。”对史传作品来说,什么样的“言”,才算“文”呢?我们由欧、曾等人的文论和他们的历史著作,约略可知:第一,作者内心必须充实着“道”,因为“道盛者文不难而自至”;第二,要剪裁,就是“书大节”,“存大体”,删去不必要的材料,所谓“大节”、“大体”也就是关乎“道”的行为和大事;第三,文字要朴素畅达。关于第二、三点,最好用欧、曾等人史著为例进行分析。但限于篇幅,不能过细。今取欧阳修《新五代史》为例概言之:观本纪,知其简约;观《唐六臣传》及论,知其剪裁匠心与论断义深辞畅;观《伶官传序》,知其文章腾挪跌宕之妙。上举数例未足以尽欧阳修史笔之美。总之,史文的改革和古文运动同时获得成功,与欧阳修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这里再谈谈司马光。司马光是当世公认的纯儒,他的文论重道,自不必说。他的《资治通鉴》史笔优美,也是不待言的。作为政治家司马光,他论文更强调“用”。《答孔文仲司户书》说:“光昔也闻诸师友曰,学者贵于行之,而不贵于知之,贵于有用,而不贵于无用。……孔子曰‘辞达而矣’,明其足以达意,斯止矣,无事于华藻宏辨也。”[26]《通鉴》叙事之文质朴流畅;史论读来更觉委婉亲切。张熙侯先生盛赞“《通鉴》合史学文学而成一家。”认为《通鉴》融录众史,浑然天成,又具剪裁之工,穿插之妙,故“读其文醇厚茂美,上下洽通,若机杼自成,而非自删节搭凑而来者,非惟可观,而又可颂。”[27]又说:“《通鉴》剪裁穿插,经营位置,诚不能出《左氏》规模之外,然而大段落墨,片片平直,既不肯掂斤播两,尤不为弄姿逞奇之文。故纪事而至《通鉴》,有江出西陵始得平地之观”[28]。司马光史文的基本特征是平实,这和司马光为人的谨重朴素是一致的。
    史文改革和古文运动一样,到宋代才获得最后的成功。史文简净平实,非常接近于当时的口语。这是中国古代书面语言的一大进步。
    缀语
    宋代史学的辉煌成就,是伴随着古文运动的成功而取得的。宋代的古文运动高标“文以载道”[29]的宗旨,史学家以斯文斯道自任,因而他们的史学带有鲜明的、强烈的功利主义色彩。史学与经学(道)的合一,是宋代史家高度发达的主要因素,也是封建史学成熟的主要标志。因为“道”的权威地位的重新树立,是一千年来封建统治阶级反复实践和选择的结果。到了宋代,封建的思想家才有能力用思辨的方法把儒家所设计的礼乐政刑(封建统治的模式)抽象为一种精致的哲学,这就是兴起于北宋中叶,发达于南宋的理学--后世称为道学。史学在北宋中叶以后,日益和“道学”结合,又是它渐渐走向衰落的内在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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