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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海宗:历史系的哲学家


      雷海宗自上世纪30年代中期发表《中国的兵》、《无兵的文化》等文章而一举成名之后,作为清华大学及西南联大历史系主任,驻守海内学术重镇长达二十年之久,其间,他与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编撰《战国策》杂志及副刊,不仅名噪一时,其独立言论也在抗战大后方的思想界引发震荡。新中国肇始,高校院系调整,他告别清华园调至南开大学,其生命中最后十年在津门度过,虽然不期然间成就了南开史学的日后发展,却因一言不慎成为反右期间学术界遭受批判的最主要对象之一。
    雷海宗可谓典型的学府学者型人物,一生几乎从未离开校门。其早年就读北京崇德中学、清华学校,1922年留学美国,五年后获芝加哥大学哲学博士学位,随即返国,先后任教于中央大学、武汉大学、清华大学、西南联大及南开大学,在教育界连续服务三十五年,对于教职以外的社会领域几乎毫无涉足。如此经历,决定了他书生气颇重的特质,而对于实际的社会政治则难免显得隔膜。
    在旧时大学历史系,雷海宗是少数能够担任“世界通史”和“中国通史”两门大课的教授之一。据说,在西南联大历史类课程的任何一位教师请假,作为系主任的雷先生均可临时代课,其效果同样令学生满意甚至惊喜。对于他授课情形的描述,听课师生差不多是有口皆碑,赞誉有加。许多学生反映,听雷先生讲课真乃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将课堂笔记稍加整理润色即是一篇首尾兼顾、内容充实且自成体系的文章。人们惊叹他超强的记忆力,能够不带片纸只字而将历史年代、复杂细节款款道来,如数家珍,广博而不失深邃,尤其在初学者和一般听众看来,简直叹为观止,视若神明。当时校内开设的“中国通史”分甲、乙组,为历史系专业讲授的列为甲组,钱穆、吴晗先后主讲,而为非历史系学生授课则属乙组,由雷海宗主讲。略带“通识”性的雷氏中国通史课常常是听者盈门,济济一堂,其中即有已经考取研究生的吴于廑,以及刘广京、任以都等日后的“名家”。乙组通史的魅力在于它的思辨性,因而有的学生称雷先生“仿佛是历史系里的哲学家”。
    不过,作为传统史学的“挑战者”,雷海宗不仅独树一帜,而且对古往今来的学术“偶像”持一种理性而独到的审视批判态度,不肯人云亦云。上世纪40年代初他发表《历史警觉性的时限》、《司马迁的史学》等文章对“史圣”司马迁痛加批评,令人侧目。在他看来,《史记》除了《项羽本纪》、《高祖本纪》、《陈涉世家》等篇尚生动可取外,其余大部乃抄袭拼凑而来,无论叙事还是史识,司马迁均难称优异,尤其缺乏年代观念,使人们对于书中许多死无对证的记述不免心生疑虑,不知司马迁无意中留给我们多少曲解和误解的事实,千百年来后人都是戴了有色眼镜去读《史记》的。他甚而语出惊人:“太史公是中国古代伟大史学消亡的象征,二千年来学术界对于司马迁的崇拜,正是二千年间中国没有史学的铁证。《史记》一书,根本谈不到哲学的眼光,更无所谓深刻的了解,只是一堆未消化的史料比较整齐的排列而已。后此的所谓史著,都逃不出此种格式,甚至连史公比较清楚的条理也学不来。文化精神衰退的一泻千里真可惊人!”一个历史学界中人,竟然对老祖宗如此“不敬”,实属罕见。
    抗日战争对中国知识界的最大改变在于,使得一些原本不甚关心政治的文化人物变得热衷参政议政,所谓左与右的分野日渐显明。抗战前,雷海宗在南北各高校任教已达十年之久,他继蒋廷黻之后出任清华历史系主任,却不曾仿行他的前任那样“弃学从政”。就总体气质而言,雷氏似安于学府宁静教书生活,对重返母校任教相当满意。品读他这个时期所写《中国的兵》等类文章,其行文之从容、涉笔之静谧,显示他安居清华园享受教读生涯之适意。抗战开始后,学者们的生活发生突变,雷海宗从古都北平来到边城昆明,生活条件的落差自不必说,战时政府强化统治,民族激情多重刺激,内心世界也随之改变,潜含着的“用世”欲念得以萌发。像不少高校担任“一官半职”的教授一样,在国民党统一要求下,雷海宗也从众入党,有了政治身份。为鼓动抗战士气,他为多家报刊写稿,学术积累化作宣传能量,文人们报效国家的渠道显得格外通畅。1938年春,他为汉口《扫荡报》撰写的《此次抗战在历史上的地位》一文,将他采用“文化形态史观”提出的中国文化“二周”(期)说延展到“第三周”,提出:“第二周的结束与第三周的开幕,全都在此一战……但愿前方后方各忠职责,打破自己的非常记录,使第三周文化的伟业得以实现!”抗战期间,他撰写了大量时论文章。
    1946年2月,美、英、苏三国同时公布《雅尔塔协定》,其中苏方涉华部分引发国人义愤,加之苏军出兵东北后迟迟不撤军,全国各地抗议游行不断。25日西南联大举办“东北问题演讲会”,雷海宗与傅恩龄、燕树棠、查良钊等教授纷纷发表演说,会后联大师生数千人举行了反苏游行。此举后来被定性为国民党反动派所为,受到查究。雷海宗参与其间,当然有底案可查。因此,据知情者透露,1949年后雷氏被认定“思想反动”,在清华列入“内部监控”对象,其历史旧账决定了他在新时代的政治待遇。雷海宗于新旧政权交替之际,选择留下来,说明他认为自己属于政治边缘人物,并无大碍,可以继续学府里的教读生涯。对于很快到来的“土改”和“思想改造”运动,他努力去适应,这期间他所写的自我思想剖析,甚至作为思想改造典型材料而传播开来。为了证明立场的转变,这位基督教牧师家庭子弟、世界史方面的权威,接连撰发诸如《耶稣会——罗马教廷的别动队》、《二十世纪的罗马教廷与帝国主义》等一系列学术批判文章,并将所得稿酬主动捐献出去。他撰写于1950年8月的《古今华北的气候与农事》一文,可谓在新中国写就的一篇学术力作,文章末尾,他适时地为即将到来的“农业经济集体化”、“集体农场”预设计策,建议重建沟洫以完善灌溉系统,显示其有意识追赶时代步伐的某种姿态和努力。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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