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祖(1879-1944),字逖先,浙江海盐人,历任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清华大学、辅仁大学、中山大学及中央大学等校教授,是解放前著名的史学家。他较早地倡导开设中国史学原理及史学理论等课程,并讲授“中国史学概论”,在中国史学史的早期研究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一、朱希祖的中国史学研究 朱希祖师承章太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他考取官费生赴日留学,后肄业于东京早稻田大学。那时章太炎正东走日本,倡言革命。朱希祖与黄侃、钱夏、周树人、马裕藻、许寿裳等,共同受业于章氏,听他讲说文、音韵诸学。太炎先生自撰年谱,其宣统二年条云:“逖先博览,能知条理”,对朱氏的史学素养给予称赞。袁世凯想称帝,章太炎力诋之,遭袁氏软禁,章氏以绝食相抗。朱希祖奔走营护,对章氏可谓是情谊笃深。朱希祖治史,主张“以搜集材料、考订事实为基础,以探索历史哲学、指挥人事为归宿”,认为这是“史学主体之大用也”(注:朱希祖:《章太炎先生之史学》,《文史杂志》第5卷,第11、12期合刊,1945年。)。 民国初年,蔡元培长北京大学,朱希祖任史学系主任。北京大学史学系是国内成立最早的史学专业。它为史学的发展,史学成为近代化意义的科学作出了可贵的贡献。沈兼士在《近三十年来中国史学之趋势》中说:“民初蔡元培长北大,初设史学系,大家都不大重视,凡学生考不上文学系的才入史学系,但这不能不算打定了史学独立的基础”(注:《经世日报·读书周刊》1946年8月14日。)。顾颉刚也盛赞北京大学史学系的成绩,说:“国立北京大学的历史学系比较办得理想……北京大学一向就保持着文、史、哲三门学科特别有成绩的优良传统”(注:《顾颉刚论现代中国史学与史学家》,《文化先锋》第6卷16期,1947年。)。朱希祖任系主任时,十分自觉地推进史学的科学化,注重将西方的社会学理论引入史学研究。罗香林在《朱逖先先生行述》中说:“北京大学史学系,首以科学方法为治史阶梯,谓历史为社会科学之一,欲治史学,必先通政治、经济、法律、社会诸学;而于史实考证,则首重原始资料与实物证据”(注:《文史杂志》第5卷,第11、12合刊,1945年。)。为了贯彻这一思想,朱希祖在史学系把社会学、社会心理学、人类学、人种学、政治学、宪法、经济学之类视为史学的基本学科,并规定为史学系的必修课。史学史及史学原理等课也被定为必修课。这类课程有:中国史学概论、中国史学名著评论、欧美史学史等。由于对原始史料的重视,他支持北京大学设立研究所国学门,建立考古学研究室,积极参与保护和整理内阁大库档案的工作。可以看出,由于他在北京大学的地位,朱希祖在本世纪初在建立科学的新史学方面,还是有相当的影响的。 在北大史学系,他能够广揽人才,耆儒新进,皆所延聘。各种学术观点,不分派系,兼容并收,有蔡孑民先生之风度。傅振伦回忆说,当时“通儒如陈伯弢汉章、叶浩吾瀚、陈援庵、马书平、邓文如之诚诸师,硕学如李大钊、陈翰笙、李璜、王桐龄、孔繁燏、李季谷诸先生,咸来讲学,一时称盛”(注:《先师朱逖先先生行谊》,《文史杂志》第5卷,第11、12期合刊,1945年。)。为了推进新史学的建设,朱希祖特别重视史学理论。他聘用李大钊、何炳松同时开史学理论课程,李大钊讲史学思想史和唯物史观研究,何炳松依据美国鲁滨孙的《新史学》,讲授历史研究法、历史教学法等。何氏1923年翻译《新史学》,朱希祖为之作《序》:“我国史学界总应该虚怀善纳,无论哪一国的史学学说,都应当介绍进来。何先生译了这部书,为我国史学界的首倡者。我很望留学各国回来的学者,多译这种书,指导我国史学界”。朱氏这种提倡各种理论并行,大胆引进和吸收西方史学理论的做法,对我国史学的发展产生了积极作用。三十年代,史学理论著作大量涌现,著者很多出自北京大学,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他还建议学校当局,就文理科高材生各考选一人,派送德国。文科留学生专攻史学方法、史学史等科目。姚从吾,即是应选而赴德国留学的。姚氏曾留德十一年(1923-1934),是著名的蒙古史、元史专家。在中国史学史方面,他也造诣很深。40年代,曾在西南联大开设中国史学史。当代著名史学史专家杨翼骧先生就曾亲受他的指导(注:宁泊:《史学史研究的今与昔--访杨翼骧先生》,《史学史研究》1994年第4期。)。 朱希祖本人那时讲授中国史学概论。从内容看,他讲授的实际带有中国史学史的性质,虽然他未采用“中国史学史”的名称。他的讲义1943年在重庆由独立出版社出版,取名《中国史学通论》。受朱氏影响最深的是傅振伦。傅振伦早就撰有中国史学史方面的论文多篇,著有《史通之研究》、《刘知几年谱》等。从1929年至1937年,他在国立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史学系教授中国史学通论。抗战以后入蜀,1942年在白沙国立女子师范学院史地系为学生讲授史学通论。1944年,他把讲义整理成书,由史学书局印行,本想取名《史学通论》,为了与老师朱希祖的书相区别,改名《中国史学概要》。此书分为十篇,分别为:史之解谊、史官建置、史学起源、史书名目、史学流别、史体得失、史学名著举要(上、下)、史学上两大思想家、史籍之整理,并有附录“编辑史籍书目提要之商榷”一文。虽寥寥八万言,但对中国史学的许多方面,都有简要的论列,是较早的关于中国史学史方面的专著。1947年,顾颉刚在回答蒋星煜的采访时,谈到当代史学史专家的成就,就提到了傅振伦并刻意说明“朱希祖之弟子傅振伦”(注:《顾颉刚论现代中国史学与史学家》。)。傅氏本人也承认他在史学史方面取得成就,与朱氏的教导和鼓励有关,他曾说:“余每有专著,辄就正于先师”,“及阅《史通之研究》,推为研究刘知几学说之津梁,论《刘知几年谱》,曰搜集资料甚备。……《中国史学概要》,则谓能广师说,而备述各方面”(注:傅振论:《先师朱逖先先生行谊》,《文史杂志》第5卷,第11、12期合刊,1945年。)。 三十年代初,朱希祖南下广州去中山大学工作,任中山大学文史研究所(前身是历史语言研究所)主任兼文学院史学系教授。他为学生讲授元、明史,并开“史通研究”,“对于刘知几的史学理论和所举的史实,每每有所驳正,引证赡博,听之入神”(注:王兴瑞:《朱先生与国立中山大学》,《文史杂志》第5卷,第11、12期合刊,1945年。)。那时的中山大学史学系主任是朱谦之。朱谦之开设西洋史学理论,也很受学生欢迎,史学系同学称他们为“二朱”。朱杰勤是那时中山大学的学生。后来朱杰勤先生在中国史学史方面也成为专家,恐怕与朱希祖早年的影响不无关系。 1937年8月,朱希祖随中央大学西迁入蜀。虽感怀国难,但教学不歇。时教育部拟颁布大学课程标准,征求意见。作为资深的史学家,朱希祖提出将中国史学史定为大学史学系必修课之一。这对中国史学史的建设是有重要意义的。1944年,金毓黻的《中国史学史》出版,即被教育部定为大学教材。史学史作为一门学科,至此可以说初步建立起来了。(金氏著作,数次引用朱氏《中国史学通论》的观点。两书仅差一年出版,而金氏的书39年即已写成。金氏在写作时,大概参考了朱氏的讲义稿,因那时他们都在中央大学史学系任教授。金氏毕业于北大,受黄侃影响至深,而黄侃与朱氏又曾同受业于章太炎,故金氏与朱氏也有一种师承关系,阅其讲义或听其讲课都是可能的。) 作为章太炎的学生,朱氏既能够继承章氏治史精华,又能对西洋史学理论宽容地吸收;既重视历史史实的考据,又强调历史哲学的重要,并认识到史学以指挥人事为归宿。这在新史学的建设中,就方法论而言,代表了一种正确的治学方向。中国史学的历史非常悠久,古代的著名史学家及史学评论家在他们的著作中,谈到了许多史学史的内容,但史学史在本世纪以前却未形成专门学科。把它作为独立的近代意义上的学科进行建设是梁启超在1926-1927年的《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中提出的。本世纪初,梁启超发表了《中国史叙论》和《新史学》,揭起了“史界革命”的旗帜,对传统史学进行了猛烈的批判。他积极引进西洋史学理论来改造传统史学。随着社会的发展,他的史学思想有所变化,至二十年代,他对传统史学的态度由原来的“葬鲁疏阔”的否定转向逐步地肯定。他提出研究中国史学史,就是这种转变的一种表现。1922年发表的《中国历史研究法》,其中第二章《过去之中国史学界》,具有中国史学史的雏形。可见,中国史学史的产生与中西史学的交汇、中国新史学建设的需要有很大关系。朱希祖在史界革命的重阵北京大学史学系任系主任,为史界革命的开展,作了不少有益的工作。重视中国史学研究,应该说是这些工作的一个重要方面。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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