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是如何与北师大结缘的? 郭预衡:1941年,我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当年读书时,曾受业于几位文史大师。其中,余嘉锡先生讲目录学,沈兼士先生讲《说文解字》,赵万里先生讲校勘学,刘盼遂先生讲经学历史,顾随先生讲诗,孙人和先生讲词,孙楷第先生讲中国小说史,储皖峰先生讲中国文学史。1945年我毕业后,留校担任余嘉锡先生的助教,跟从余嘉锡先生学目录学,同时考取史学大师陈垣先生的史学研究生,学史源考据之学。我本来不想“考研”,那时还没有今人所追求的学位观念。一位留过洋的老师让我考,我就考了。考时也不甚在意,四题只答了两题。其后上课,陈先生问我:“为什么只答两题?”我说:“只会答两题。”陈先生说:“两题最多只能给你五十分,但我给你七十分。文章好,可以中举!”我做史学研究生,就是这样被破格录取的。1947年我研究生毕业,1950年开始任辅仁大学讲师。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后,辅仁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合并,我就来北师大讲课了。师大中文系历史上名师荟萃,学生也有刻苦学习、认真做学问的学风传统,这一直没有变。希望以后能够继续保持并发扬。 问:您师从余嘉锡先生、陈垣先生做研究,具体是怎样开展研究工作的? 郭预衡:余先生是著名文史专家、目录学大师。当年,他正在修改、补充《四库提要辨证》的子部和集部。按照余老的治学路数,我一一涉猎子部、集部诸书,并替他查类书,校《世说新语》。当时先生的工作室,位于辅仁旧址图书馆书库的旁边,借书还书都很方便。在一个时期里,学校的图书馆,几乎成了我的个人图书馆。遨游书海,博览群籍,为我打下了一些学问功底。 陈垣先生教我们研究生,让我们一字一句地读顾炎武的《日知录》,然后校勘、写笔记,并从中找出错误,写成短文。这种学术训练,让我终生难忘。 问:您称自己“平生为学,服膺鲁迅”,为什么这么说呢? 郭预衡:上个世纪50年代,我被派往匈牙利“讲学”两年多。这使我避开了国内连绵不断的政治运动,得以集中时间读书、学习、从事学术研究。当时我从我国驻匈大使馆借来一整套《鲁迅全集》,认真研读,获益极大。当时本来是把鲁迅当做“五四”时期的一位大作家来读他的著作的。这次通读鲁迅著作,我发现鲁迅不仅是作家,也是学人,而且是前所未见的学人。同自己见过的学人相比,鲁迅似是学人之中的异端、学林之外的学人。“平生为学,服膺鲁迅”,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问:您是什么时侯入党的?能和我们谈谈入党时候的情形吗? 郭预衡:北京解放前夕,我已经和地下党员有所接触,组织上吸收我参加了革命理论学习。1949年北京解放,我一直和党组织保持联系,被组织列为考察对象,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辅仁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合并,我成为北京师范大学的教师,并于1955年正式被组织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我来师大本来是教授中国古代文学史的,在教学改革中,我开始学习新的理论和知识,后又因工作需要,准备讲授中国现代文学史。按当时的初步计划,就从“五四”时期的几个大作家的著作开始讲起。 问:您的著作《中国散文史》蜚声学界,被钟敬文先生誉为“散文有史,创建首推君”,能给我们简单谈谈创作的始末么? 郭预衡:《中国散文史》是国家社科“七五”规划项目,完成于90年代后期。但早在60年代初,我就开始构思和动笔了。当时我和刘盼遂先生共同主编了一套文科教材《中国历代散文选》,同时便已经开始思考中国散文的传统问题,并发表了几篇探讨汉语文章传统特点的论文,诸如《千古文章重白描》、《略谈我国的散文传统》等,都写于1961年。这时有出版社的同志看到这些文章,很感兴趣,曾约定撰写一本《中国散文简史》。但“文革”风暴骤起,没能继续写下去。重新动笔,已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从探讨汉语文章的传统特点,到论述历代文章的发展演变,我先后发表论文20多篇,后来辑为《历代散文丛谈》。其中主要的一篇《精神解放和文章的变迁》,写于1979年,已含有构思《中国散文史》的基本观点。从80年代初到90年代末,我力图排除诸多干扰,潜心撰写《中国散文史》。先后于1986、1993、1999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上、中、下三册,2000年又出版了整套精装本。现在我对《中国散文史》还打算做些补充。有些失误,也要改正。与此同时,也在别的领域开始探索,刚刚起步,还无话可说。 问:您对现在的年轻人治学有什么建议? 郭预衡:现在的青年人读书,尤其是学习中国文史的年轻人,我主张首先“读史”、“治史”。鲁迅说过:“一治史学,就可以知道许多‘古已有之’的事。”这是很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