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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前期史学特点初探

通观有明一代史学发展的历程,洪武至正德是一个十分明显的阶段,可以说是明代史学发展的前期。这是古人和今人比较一致的看法。那么,这个时期的史学发展状况,又有何特点呢?本文拟作一些初步的探析。
    理学笼罩史坛
    考察明代前期史学发展的特点,不能孤立来谈,而应将之放到宋、元、明三朝的历史长河中加以考察。这段时间,正是程朱理学鼎盛时期。理学是一种应强化封建专制统治需要而产生的新儒学。理学是中国封建社会后期的官方哲学。在统治阶级及理学家们的极力宣传下,理学的影响,渗透到政治、社会生活及意识形态领域的每一个角落。史学作为传统社会中的“显学”、统治工具,理学的渗透,首当其冲。理学对史学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深层次的。在明代前期,它对史学的影响,主要表现为六点:
    第一,理学成了史学的基本指导思想。经驭史,在我国有传统。在汉唐时期,它是指以“六经”统率史学;但到宋以后,则是指“理学”,更精确地说,是指以“四书”指导史学。理学是一种理论化的伦理道德之学,其基本的思想是人伦纲常。所以,所谓理学统史学,具体地说,就是三纲五常,仁义礼智,忠信廉耻,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明代前期,修史的出发点、选材的视角,无不受人伦纲常支配。立三纲五常、夷夏之防是基本指导思想,忠、孝、节、义成了最重要的选题。理学也成了衡评历史是非的基本准绳。政治伦理性史评发达。历史学完全成了评判过往人物、事件之忠奸、善恶、是非、正邪的道德法庭。
    第二,摘编风盛行。在“经以载道”,“史也者, 翼经之书”(注:(清)许世昌《重刻函史序》,见《函史》清刻本卷首)理论支配下,历史学编撰风格也“走样”,不是全编,而是崇尚摘编。全编以全面反映历史发展过程为己任,摘编则是以所选历史内容能阐明理学思想为己任,两者撰史宗旨、风格绝然不一。明代前期,摘编风十分流行。这和政治家朱元璋的鼓吹是分不开的。朱元璋建国后,在“以猛治国”的同时,十分重视思想教化工作。理学家所鼓吹的治国之道,朱元璋基本接受了。他屡次公开说“治天下者,修身为本,正家为先”。要“修身”,习史是基本的一环。“夫水可以鉴形,古可以鉴今。是编(指《存心录》)善恶,岂止行之于今,将稗之子孙,永为法守”。(注:《太祖实录》洪武元年七月辛亥)为了给臣民们提供一套行为规范,洪武一朝,频繁地修了大量史鉴书,共有三十多种,大约有二类,一类是以古为戒,如《君诫》、《女诫》,另一类是以今事为戒,如《逆臣录》、《祖训录》、《醒贪墨录》等。洪武以后,历代皇帝,续有修辑,如《外戚事鉴》、《历代臣鉴》、《历代君鉴》。可以说,上至皇帝、太子、亲王、后妃、公主,下至大臣、百官、武士、百姓,都有了行为规范榜样。如此大规模编辑史鉴书,这在历代是绝无仅有的。(注:有关文章有吴振清《洪武朝编辑史鉴书述论》, 《史学史研究》1993年1期;又李晋华《明代敕撰书考》)
    摘编风同样在当代史编撰上有体现。朱元璋于本朝治国经验的总结也十分重视。即位之初,即下令编了《皇明宝训》、《洪武圣政记》,供臣民们学习。宝训就是“语录”、“最高指示”,它源于《贞观政要》。宝训体始于宋代(注:(明)张萱《西园闻见录》卷29陈于陛奏疏)。明代自洪武以后,修“宝训”成了惯例, 每朝都有一部“宝训”。宝训一般分门析类。成化年间,娄性还以个人力量,编了一部《皇明政要》,分四十卷。进于朝后, 颇受皇帝嘉奖。
    中国古代史学,向有致用传统。但高明的史家,总是在求真基础上追求致用目的,如《史记》、《资治通鉴》。但朱明王朝却反其道行之,不顾学术性,只直接选取“有用”的史实,分门别类地将历代君臣事迹摘编出来,有意识地供臣下、宗室效仿,甚至封锁《实录》,只让《宝训》传之于世,把致用、垂训的目的赤裸裸公诸世人面前。这是一种“杀鸡取卵”式的短期行为。
    第三,“纲目学”成为显学。朱子理学成为官方哲学后,纲目体相应地也独占鳌头。朱子的《通鉴纲目》是一部典型的理学化史著。丘浚称“《春秋》者,经中之史;《纲目》著,史中之经”。(注:(明)丘浚《世史正纲序》)“史中之经”,对《纲目》来说,是最为贴切的概括。《纲目》对后世的影响,首先在于它的修史指导思想与原则。它以正世道、正人心为己任,讲究褒贬书法。“义例不审,去取则无以存纲常、扶世教”。(注:(明)周叙《论修正宋史书》, 见《明文海》卷174)《纲目》之凡例,共有十九目,共一百三十七条,可以说集历代春秋笔法之大全。《纲目》的这套修史指导思想及原则,成了后代史家作史的基本指导思想。其次在于它的形式。纲目体有纲有目,“纲,仿《春秋》而兼采群史之长;目,仿左氏而稽合诸儒之粹”,(注:(明)丘浚《世史正纲序》)从形式(体裁)上说,是一种十分好的史体,它克服了编年体的流水帐、呆板缺陷,更便于阅读。
    《纲目》自南宋后期,已经开始吃香。宋末有《两朝纲目续编》。元中后期,随朱子哲学官方统治地位的确立,治《纲目》者更多,“无虑数十家”。(注:(元)揭傒斯《通鉴纲目书法序》)有发明者,如尹起莘《纲目发明》、 刘友益《纲目书法》;有续编者,如陈《通鉴续编》、杨维桢《宋史纲目》。至明代,有《续纲目》、《历代通鉴纂要》、《诸史会编》等。
    最值一谈的是有“《纲目》第二”之誉的《世史正纲》。体例上仿《纲目》、吕祖谦《大事记》,书法上一遵《纲目》、并上溯《春秋》之义。明后期人胡应麟称“丘文庄之续《史纲》也,紫阳之法有所局焉未竟者,引而伸之矣。有所蓄焉未发者,曲而体之矣。其矛盾之小者,其符节之大者也,故吾谓《春秋》之后有朱氏,而《纲目》之后有丘氏也”。(注:(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13《史书占毕》内篇)丘浚编《世史正纲》,和《纲目》一样, 目的是为了正世道、正人心。题目《世史正纲》明白地表达了作者的主旨。所谓“世史”,是“世道”的历史。全书分秦、汉、三国、晋、东晋、南北朝、隋、唐、五季、宋、元、明十二“世史”。“正纲”就是正伦常纲纪。《世史正纲》的“宏纲大合”有三:严华夷之分,立君臣之义,原父子之心。他的理论是,世之纲维者在国,国之根本者在家,治国、平天下,必先正心、修身、齐家。“本家以立国,正国以维世,而一归于人心道义之正,则人极以立,天地以位,夷狄不敢乱华,禽兽不敢以侵人”。(注:(明)丘浚《世史正纲序》)是一部典型的理学化史著。(注:关于丘浚史学文章,有(新)李焯然《丘浚之史学》见台湾《明史研究专刊》第七辑;王瑞明《评丘滩〈世史正纲〉》,《历史文献研究》(北京新八辑))
    第四,主正闰。正统之争,剧于北宋中期。这和理学的兴起是分不开的。南宋以后,义理史论占据上风。元代,宋、辽、金三史正统之争成为热点,以致耽搁了三史的修撰时间。值元顺帝上台,以行政力量干预三史修撰事宜,决定三史各为正统,《宋史》、《辽史》、《金史》,这才得修成。但一部分士大夫仍不满意,杨维桢成《宋史纲目》、陈成《通鉴续编》。明立国后,理学尚未独占鳌头,又明继元立国,汉族人战胜蒙古人,有一种自豪感,所以,元统是承认的。政府修《元史》、胡粹中修《元史续编》,正是这种心态的表露。洪武初,方孝孺虽作《释统》、《后正统论》,提出正统、变统说,但因不合时宜,人多笑他狂妄,只有其师宋濂与胡翰首肯。宣德、正统开始,随着蒙汉关系的紧张,土木之变的发生,正统论之争又趋热烈。宣德间,张光启、刘郯合编《资治通鉴节要续编》,即主以宋为正统,附注辽、金论。正统末,南京翰林院周叙(1391-1452)首议《宋史》改编事宜。他认为元人分修三史,以辽金加于宋首,“不惬人心,不协公论”。元末以来,人们改编三史,多用纲目体,无纪传体。周叙想用纪传体重编《宋史》,“因其旧文,重加编纂,以宋为正史,附辽、金于其后,定名而正统,尊夏而外夷,伸前代未惬之论,垂万世史笔之公”。(注:(明)周叙《论修正宋史书》, 见《明文海》卷174)周叙的建议,得到了正统帝的勉强同意,命他一人独修。惜周叙早卒,书未及成稿。成化、弘治间,正统之分更严格。丘浚《世史正纲》一反明初之习,开始排斥元统。“后人议元者,乃欲以其混一中国,而进之汉、唐之间,何所见耶?……徒以其得地广狭而高下之,是以功利论事也,岂《春秋》意哉?”(注:(明)丘浚《世史正纲》卷22“契丹耶律德光死”条)又说:“世儒以其一世之微功,而忘万世之大戒,是岂上天立君之意哉?是岂圣人立教之心哉?”(注:(明)丘浚《世史正纲》卷31“契丹耶律德光死”条)弘治间的谢铎(1435-1510)也排斥元统,“贼后纂臣,既不可为统,而夷狄如元,独可以为统乎?此《纲目》之所未书,正今日之所当正也”。(注:(明)谢铎《与李西涯论历代通鉴纂要》,见《明文海》卷174)谢铎的正统标准十分严,连东晋、杨隋也排除在外,“秦既不得为统之正,而司马晋、杨隋之篡窃杀逆,亦新莽之流亚耳,又可以上阶诸君而例以正统予之哉?”(注:(明)谢铎《与李西涯论历代通鉴纂要》,见《明文海》卷174)可见,在明代前期,正统论之争,已有很大市场。
    第五,学术史编写以阐朱派理学系谱为主。谢铎《续伊洛渊源录》是一部朱派理学系谱著作。谢铎认为当时朱学虽占统治地位,但“穷乡下邑之士”只知诵读“四书五经”的集注,而不知其“授受源委与夫出处履历之详”,“无以尽见其全体大用之学”。(注:(明)谢铎《续伊洛渊源录·自序》)为了表彰朱子的“继往圣、开绝学”之功,乃决定作《续伊洛渊源录》。书成于成化十六年(1480)。该书续朱熹《伊洛渊源录》而作,共6卷。 据《宋史》之《儒林传》、《道学传》改编而来,因此,史料价值不高,体例上也无创新可言。它的意义在于首次以学术史体制构筑了朱学系谱。该书以表彰朱学、承续朱学道统之传为己任。书的内容,以朱熹为主,以朱学为正传,专门辨其授受源委,考其道统源流。始于罗从彦、李侗,辅以张栻、吕祖谦,继以朱子门人,终于真德秀、何基、王柏等朱门后学,共21人。
    杨廉(1452-1525)《皇明理学名臣录》不是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学术史著作,但其书所记薛瑄等十一人,皆为明代前期的程朱派理学家,故还是值得重视的。
    第六,传统的求真纪实史学退居角落。明代前期,只有《元史》、《元史续编》理学味淡些。《元史》成书很快,仅化了一年左右时间,所以,问题较多,向以芜蔓疏漏,遭历代学人的抨击。从编纂学角度看,《元史》确是一部十分失败的史著。但从史料学角度来看,《元史》的价值却不容忽视。元代实录等文献今不传,后人治《元史》,主要还得凭《元史》。且它有直录原始材料,少润色特点,这反而增强了其史料的可信性。所以,应一分为二看待《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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