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全球史需要什么样的教学法? 在我们对应该呈开放式的国别史和应该植根于具体研究对象的全球史进行了双重批判性解构之后,现在需要从教学法的角度得出几个结论。最后的那个案例可以在此视野中提供一个思路。中学历史教学大纲中常常会涉及图书史中有关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有关启蒙思想的传播,有关肇始于欧洲国家后于20世纪推广至全世界的义务教育和扫盲活动的某些方面。甚至在一个相对比较简单而且十分具体的层面,历史教师们就历史学的这个分支,从书籍的物质形态的变化,从其政治经济学意义,从其象征意义,从人们获得图书和藏书的方式,从死语言,活语言,国别语言,地方语言和国际语言的竞争等方面的角度,都能够从国家的历史视野扩大至国际化的视野,从国别史走向全球史。而对于今日自幼便成长于数码科技环境之中,和图书的关系愈来愈遥远的年轻一代的中学生和大学生而言,将上述内容及其各个侧面重新纳入历史教科书中就意味着一种传播对于人与数码科技的关系的批判意识的方法,一种传播公民意识的方法,一种重新赋予图书以人类记忆,文化及思想传播载体的历史性中长期作用的方法。 同样,许多研究项目正在思考如何按照时代划分和地域划分来解决历史分期问题和历史学家与历史时间之间的关系问题。人们常常指责全球史或跨国别史学者将作为历史创造者的人民大众并未亲身经历的抽象时空强加给他们。在最近探讨的教学大纲中,为了能够在很少的教学时间内最大限度地植入历史数据,人们确实常常借助于历史专题的大跨度解决方案。此种做法产生的效果常相反,因为如此一来,历史不再是可以理解的,具有细微差异性的历史,而是回归到了传播学意义上的进化论和功能论的历史哲学框架之中。由于那些深受比较史学和全球史学影响的学者常常借助于此类历史哲学进行历史研究,历史学家不得不对其研究结果反复加以修订。 如果以2010年出版的高中毕业班的历史教学大纲为例,我们会发现,第一章便以19世纪中叶以来的经济增长,全球一体化和社会的重大变革为讲解的主题,而且必须用9小时至10小时讲解完毕。这些主题显然基于1960年代和1970年代经济社会史经典的研究方法,因为彼时历史学家认为向现代化的转型乃是导致经济增长,边界开放,社会流动的捷径,而且彼时所阐释的唯一发展道路乃是由西方世界绘制的蓝图,因为副标题即为:世界经济的连续性发展:英国经济,美国经济和多极化经济。(14)经济危机,经济欠发达状态,一些经济圈对另一些经济圈的剥削掠夺,19世纪和20世纪欧洲各国内部和世界上有关自由贸易和贸易保护主义的争论等,这一切都被搁置一边,或按照经济合作组织提倡的奇怪的经济发展模型,比照占统治地位的西方经济发达国家集团自我定义的康庄大道式发展模式而被称之为崎岖的发展道路,或被归咎于古老落后的经济形态。从讲解时间上讲,这种史观显然经济省时;然而如果说这种史观经济省时到挂一漏万的程度,那就更加显而易见;如果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史,突出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各种相反相成的动力的共同作用,特别是凸显了受到这一进程排斥的一些国家和一些社会阶层对此进程作出的反作用力,那就大可令人生疑了。如果我们将其作为社会史加以讲解,更何况第二个副标题即为社会剧变,那么我们会发现,恰恰相反,这是一种描述性的和功能性的历史观,而且再度回归到了国别史的框架中,例如教学大纲的章节标题就还有:就业人口反映出经济社会的剧变:法国1850年以来的案例分析。而正如我们前述所言,如果在此一章节以比较社会学的分析方法讲解欧洲诸国遭遇的问题,对于正好达到法定投票年龄的中学生而言,将更具启发性和更具公民教育的效果,因为这将会比回归至以自我为中心的法国史观能够更深刻地说明法国的特殊性或曰法国的特殊发展道路,何况这种自我为中心的法国史观实际上是将当代人口增长模型,将研究三十年辉煌发展时期的社会学家现代主义的分析模型投射于以往的历史现象。 笔者在此无意向历史教学大纲的设计者或负责课堂里历史教学的老师发难。中学课堂上讲授的历史,比之于我们试图在大学讲授历史的层面上,更加面临诸多相互矛盾的因素的挑战。首先大量的学术研究成果借助于多重传播渠道通过互联网加以传播,或者通过对史学具有高度兴趣的包括历史学教授在内的新型社会网络加以传播;其次,与此同时,受到中学历史教学时间的相对短暂这一实际制约,历史课无法与中学教学大纲里规定讲授的其他人文科学课程展开竞争;其三,相对于高中毕业会考得分系数较高的其他学科而言,历史课作为教学内容价值上出现了贬值的问题。其四,历史学家内部的深刻分歧;其五,全球史与国别史的教学难度使今日的拉维斯或布罗代尔级别的历史学家向初中和高中的同事们传达自己的信息一事竟成了问题。我们能够从这些历史时空尺度的错综复杂的张力中得出的唯一结论恰恰是:持有全球史观和国别史观的历史学家,与其进行无益的争论或相互排斥,更应该相互纠正,相互补充,相互批判,以便从各自偏执于自认为唯一正确的的教条中,从其导致的失误中走出来,避免受错误的研究方法的困扰。唯有如此,年青一代才能够从历史教学中寻找到自己的历史坐标。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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