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成了自汉代以来中华帝国在对外关系方面可以畅行其志的地方。东南亚广大地区自然资源丰富,利于人类发展。无论是大陆还是群岛,自古以来均有人类频繁的活动。这一地区西接印度洋,同印度洋地区人民的往来也向称密切。在古代,这一地区邦国林立,风云变幻,兴衰往替者,何止数十百个。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将东南亚、南亚广大地区星罗棋布的邦国织在一起,以中国为核心组成一个海上贸易网。海上丝路上诸邦国的兴衰,与这条海上商道的贸易状况有着密切关系,因而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同中华帝国关系的制约。所以在这个方向上,中华帝国的对外活动有着较大的主动性和制约性。不过,中华帝国对南方的对外交往活动,在汉代尚属初级阶段。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平定南方以后,在今天广东濒临南海一带设置了儋耳、珠崖、南海等郡,并派遣属于黄门的中官译长带领招募来的人员从雷州半岛等地出发,探查海上向南方和西方的通道。《汉书·地理志》上那段为学者们所熟知的记载,根据学者们的考证,其大致的路线是经今天越南、柬埔寨、泰国,进入暹罗湾,在缅甸东岸登陆,走一段陆路以后,再乘船沿江而下,进入孟加拉湾;又西航至印度次大陆东岸,最后到达斯里兰卡,由那里回航。不过,限于当时我国的造船水准、航海知识与技术,到达遥远的印度科罗曼德海岸,则要由东南亚乃至南亚各地的商船转运,即所谓“蛮夷贾船,转送致之”。这一段记载了都元国、邑卢没国、谌离国、夫甘都卢国和黄支国等,说它们“自武帝以来,皆献见”。这些国家遣使来华的“献见”,是有别于罗马、安息来汉使节的“献”礼的。它们不像罗马、波斯,没有帝国的国力,没有高度发达的古典文明,它们与中华帝国的交往,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国势、文明发展程度等方面梯次上的差距。正是这些梯次上的差距,使它们有可能被吸纳入中华帝国长期营造的“华夷”秩序中去。 这样,我们可以看到,发轫于上古时代的“华夷”观念,在汉帝国时期开始引入中华帝国的对外关系中去。汉朝的使节前往南亚、东南亚,要不断换乘“蛮夷贾船”,而这些“蛮夷”之国,又都遣使来华“献见”。中华与“蛮夷”之间,逐步发展起一种古代类型的国际关系体系,即所谓“华夷”秩序。 两汉时期,“华夷”秩序作为一种古代国家关系体系,尚处于形成即雏形阶段。其表现为:第一,纳入这一秩序的国家还很少。在比较明确的意义上,只有东方的日本、朝鲜,以及南方的都元国、邑卢没国、谌离国、夫甘都卢国和黄支国等。朝鲜在三韩时期,约于公元前109年前不久,辰国(马韩目支部落)使者曾赴汉欲进见汉武帝,因朝鲜王卫右渠的阻碍,未能实现。公元44年(东汉建武二十年),韩廉斯人苏马偍等诣乐浪郡朝贡,光武帝因封苏马偍为汉廉斯邑君,使属乐浪,四时朝谒。日本则在东汉初年,公元57年,即“中元二年,春正月,东夷倭奴国王遣使奉献”。(《后汉书·光武帝纪》)安帝永初元年(当日本景行天皇三十七年,即公元107年),“冬十月,倭国遣使奉献”。(《后汉书·孝安帝纪》)倭国或倭奴国还接受了东汉皇帝的赐封印绶。“汉倭奴国王印”,是“华夷”秩序早期的有力证明。至于东南亚、南亚的都元国等,则记载更为简单,“自汉武帝以来,皆献见”而已。许多日后纳入华夷秩序的国家,有的如越南尚处于北属郡县时期,有的则尚未形成或名不见经传。第二,这一秩序尚未成形,格局尚不稳定。这一点,以位于今克什米尔一带之罽宾国最为典型。据记载,“自武帝始通漈宾,自以绝远,汉兵不能至,其王乌头劳数剽杀汉使”。以后时来时绝。时人杜钦认为该国“自知绝远,兵不至也。有求则卑词,无欲则骄熳,终不可怀服”。(《汉书·西域传》)第三,双边交往还处在较低层次,不过是你来“献见”,我赐印绶,再做点生意而已。在中国方面,对外关系的思路、体制等方面都有待完备。 从国祚短长的角度看,隋唐帝国颇有些秦汉帝国翻版的意味。大唐帝国将中国古代社会和中华帝国推向一个亲的巅峰期。唐代的中国,雄强一世,气宇恢宏,贞观大治,开元全盛,高度发达的中华文明,璀璨辉煌,流光四溢,对周边以及远方的国家和民族,有着强大的影响和吸引力。正是在隋唐时代,“华夷”秩序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从某种意义上讲,“华夷”秩序正是在这一时期,在比较正规意义上形成了。 唐帝国建都长安,国势强大时,仍首重对西方的关系。此时,昔日的罗马帝国、波斯帝国早已烟云过眼。葱岭以西的中亚乃至南亚诸国欣羡大唐文明,纷纷向“华夷”秩序靠拢。首先是那个在汉代“数剽杀汉使”、“隋炀帝时,引致西域,前后至者三十余国,唯罽宾不至”的罽宾国(注:罽宾国的地理位置,学者考证不一。汉唐间亦屡有变化。大致在克什米尔、阿富汗一带。),在贞观年间两度遣使来朝;“开元七年,遣使来朝,……诏遣册其王为葛罗达支特勒”;“二十七年,其王乌散特勒k1j201.jpg以年老,上表请以子拂菻罽婆嗣任,许之,仍降使册命。天宝四年,又册其子勃匐准为袭罽宾及乌苌国王,仍授左骁卫将军”。(《唐书·罽宾传》)罽宾之外,“又有勃律国,在罽宾吐蕃之间。开元中颇遣使朝献。八年,册立其王苏麟陀逸之为勃律国王。朝贡不绝”。这勃律国,即今克什米尔西北部的Baltisan地区。值得注意的是,印度在盛唐之时也曾进入“华夷”秩序圈。在中国古籍中对印度有各种称呼。据《新唐书·西域传》载,“天竺国,汉身毒国也,或曰摩伽陀,曰婆罗门……分东西南北中五天竺,皆城邑数百”。“乾封三年,五天竺皆来朝。开元时,中天竺遣使者三至;南天竺一,献五色能言鸟,乞师讨大食、吐蕃;丐名其军,玄宗诏赐怀德军。使者曰:‘蕃夷惟以袍带为宠’。帝以锦袍、金革带、鱼袋并七事赐之,北天竺一来朝”。此外,“崮失密,或曰迦湿弥逻(今克什米尔)……开元初,遣使者朝。八年,诏册其王真陀罗秘利为王;间献胡药。天木死,弟木多笔立,遣使者物理多来朝,且言:‘有国以来,并臣天可汗,受调发,国有象、马、步三种兵,……有如天可汗兵至勃律者,虽众二十万,能输粮以助。……诏内物理多宴中殿,赐贲优备,册木多笔为王,自是职贡有常’”。(《新唐书·西域传》) 正当大唐帝国全盛、并将“华夷”秩序圈向中亚以至南亚地区推进之时,继罗马、波斯帝国之后,西方崛起了一个新的大帝国和一种新的文明--阿拉伯帝国与穆斯林文明。阿拉伯人在圣战的大旗下东征西讨,建立了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也经营着自己的穆斯林国际关系体系,我们或者将其称为穆斯林秩序。阿拉伯文明与中华文明这古代世界的两大璀璨文明之间,必然彼此吸引、互相交流。阿拉伯与中华帝国这两强之间,因为相距实远,彼此也终将建立一种相安的外交关系。然而,伴随着穆斯林秩序的东扩,它与西向推进的“华夷”秩序之间,不可避免地会有一场碰撞与摩擦。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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