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实证主义史学在理论观念上存在着导向绝对主义、教条主义的契机,分析的批判历史哲学在思想倾向、理论逻辑上隐含着沦为相对主义、怀疑论的机制。我们扬弃它们在思维方式上的对立,不仅在于改变它们各自坚持的思维出发点或视角,同时在真理观上也会导出一条不同于它们的逻辑道路。在这个问题上,波普将真理的概念和理论的内容结合起来的逼真性范畴可能成为我们的最佳选择。波普认为存在着绝对的客观的真理,但并不是说真理在我们的口袋里,我们探索真理,我们在科学进步和知识增长中越来越接近真理。逼真性就是表示理论认识接近真理的性质。一个理论的逼真性就是它的真性内容减去它的假性内容。因此他认为,我们尽管不能有充分的证据声称我们实际上已达到真理,但我们有根据声称我们在接近真理,朝真理进步①。波普的这个观点,实质上是统一科学理论的绝对性与相对性的一种尝试,也是他试图在逻辑上摆脱绝对主义、教条主义和相对主义、怀疑论的纠缠的一种探索。尽管波普的逼真性理论主要是就实证科学而言的,但我们认为将逼真性这个范畴引进史学理论之中并用其解决历史认识的绝对性和相对性的关系问题,具有更大的合理性。 其立论的根据在于:在历史研究的过程中所形成的具有时代特征的历史认识,既具有历史认识的正确性,又内在地包含着历史认识的局限性,因而也孕育着新的历史认识的可能性。就其认识的正确性而言,由于其站在时代的理论水平、思维方式、价值取向以及科学技术手段的基点之上,所以这种历史认识较前一个时代的认识具有更大的真理性,是这个时代人们对历史的最高理解,所以具有绝对性。就其历史认识的局限性而言,历史学家在自己的时代所理解的历史或达到的历史认识,又只是特定历史时代的产物,反映了这个时代的水平和价值取向,表现了这个时代无法挣脱的局限性。同时,任何一个历史认识主体的价值观念、知识结构、认知倾向以及思维方式等因素都会程度不同地掺和到对历史客体的认识之中。因而任何时代或个人的历史认识都不具有绝对真理的性质,只能是相对的。历史认识主体在自己的时代所达到的对历史的理解或认识,不仅为后来的历史认识主体对历史的再认识提供了理论的或逻辑的支点,而且又由于一个时代认识主体的历史认识的局限性,为后来的历史再认识留下了理论的课题或训戒,这就构成新的历史认识的可能性。 正是基于对历史认识的上述理解,逼真性范畴才在史学理论中获得了它得以确立的根据。逼真性集历史认识的绝对性、相对性以及历史再认识的可能性于一体,充分地表达了历史认识的这三种属性。既然历史认识具有逼近历史客体的性质,那么它就不能说成是纯粹的主观臆断,因此它具有客观性或绝对性的一面;同时又不可能是和历史客体完全同一,因而具有相对性;绝对性和相对性的统一,为历史的再认识提供了现实的可能性。历史的再认识既不能从绝对真理开始,也不能从绝对谬误起步。 逼真性对历史认识三种属性的表达,构成了其自身的两大规定:第一,逼真性体现了历史认识接近历史真实的性质。历史认识的客体和主体的性质决定了历史认识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在历史认识领域任性地使用“真理”的概念会带来对历史本身的误解。因此谁要将自己的认识赋予一种绝对的意义,那么谁就不但没有给我们提供多少真理,而且堵塞了我们对历史再认识的道路。然而历史认识的“不确定性”也不是什么认识主体的主观随意性,实质上任何称得上历史认识的认识,都不能归结为绝对的绝对性,也不能归结为绝对的相对性,而是绝对性和相对性的统一。逼真性绝不能排斥历史认识的虚假性,相反它确认任何历史认识都具有真性内容和假性内容这种双重性。因此一种历史认识的逼真性就是它的真性内容减去它的假性内容。第二,逼真性体现了历史认识是一个过程,是一个日益接近历史真实的过程的性质。任何历史认识所达到的高度只不过是历史认识过程的一个阶段,一个历史认识之网上的纽结,它构成了历史认识的提前或背景知识。这样在历史中展开的历史认识,就不会在所谓“绝对真理”的面前停滞不前,也不会象相对主义那样对历史认识抱一种虚无主义的态度。历史认识在本质上是一个真性内容增多假性内容减少的过程,是一个逼真性越来越高的过程。 由历史认识的逼真性,我们合乎逻辑地导出了历史认识在致知取向上应追求的最高目标不是什么绝对的确定性或永恒的真理,而是在时代的水平上尽最大的可能去探索历史逼真度最高的历史认识。 逼真性范畴表达的历史认识接近历史真实的性质,不仅仅是指认识较为符合对认识主体来说是历史的性质,从而作出了较为合理或正确的判断;而且也在于在此基础上作出了对认识主体来说是社会现实的较为正确的判断和说明。因此任何历史认识不可能就纯粹面向过去,它的出发点或参照系始终是现实,它的价值取向则是现实与未来的统一。因此对历史认识的主体来说,“历史真实”是一个大尺度、大时空的概念。 既然我们承认任何时代或任何认识主体都不可能达到绝对永恒的历史本体,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判定一种历史认识比另一种历史认识更正确呢?在诸多历史认识理论中,我们选择哪一种作为我们行动的基础呢?应当选择具有逼真性的理论,而且要选择逼真度最高的理论。虽然历史认识不可能是确定无疑、绝对可靠的,但并不是没有是非、与宗教信仰没有区别。我们选择逼真度最高的理论为行动的基础是完全合乎理性的。那么衡量或判断一种历史认识的真值度的标准又是什么呢?这显然是一个难题,我们不可能给出一个终极的永恒的标准,我们至多只能说,判别历史认识逼真度高低的尺度存在于时代和社会现实之中。历史造就了现实,现实又是历史的展开,因此历史认识就在这展开的历史现实中受到检验。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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