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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的客观性:后神话时代的思考(2)

并且,质疑史料的客观性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即由于自身的零碎性,史料即使完全可 信,也不可能展示历史的真实全貌。客观的历史本身一逝而过,往往只给后人留下一鳞 半爪的痕迹。凭着这种残缺不全的史料,历史学家根本无法复原历史的全景,能够做到 的,也只是展示历史的一部分内容。既然史料只能展示历史的部分而非全体,那么,对 于整体的历史而言,史料是否还具有“不偏不倚”的客观性?显然,这又只是一个神话 。
    不过,在对史料客观性神话的激烈批评面前,实证史学也不是毫无反抗余地。实证史 学能用以辩解的是如下理由:你们可以极力攻击史料的客观性,但你们能完全否定史料 的客观性么?这一以退为进,提出了一个有力的反批评。确实,史料的客观性只是一个 神话,但它毕竟不同于一般的神话。普通的神话尚有其合理内核,史料客观性的神话更 不是纯粹出于虚妄。形象地说,史料固然不具有百分之百的客观性,可它毕竟还具有一 定程度的客观性,比如说百分之八九十、六七十,甚至是百分之五十以下。这种部分而 非完全的客观性,就构成了历史认知活动处于客观存在的历史本身的基础,尽管这一基 础并不算结实。当然,基础尚不结实、坚固,历史认知的客观性又怎能谈得上完全可靠 ?但这毕竟提供了一种达于客观认知历史的可能性,对于历史学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 。
    历史认知的主体和方法,即历史研究者及其研究方法。在其兴起之初,实证主义史学 大胆标榜其认知主体和认知方法的客观性,宣称历史学家应该、并且能够像自然科学家 那样,以理性主义的客观、中立态度,运用实证的方法,对史料进行严谨的分析,最后 得出科学的结论,也即达于客观的历史认知。实际上,认知主体及其认知方法的客观性 ,恰恰是最“欲说还休”的问题。因而,实证史学的这一标榜,自然不断遭到质疑和非 议。最具威力的质疑,来自于自然科学中绝对真理的终结。自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问世后 ,自然科学家纷纷质疑自己工作中的纯粹客观性和绝对科学性。研究“物事”的自然科 学尚且如此,作为其翻版的研究“人事”的实证史学,难道还能比前者显示出更强的客 观性吗?在一片质疑声中,人文社会科学包括历史学,也加强了对自身的反思,结果发 现,认知主体原来具有那么复杂的心理、生理、社会、文化和历史构造,这种构造又因 不同的人及其所处时代而异,所谓科学的认知方法也存在着那么多的漏洞和自相矛盾之 处,以致实证史学所标榜的认知主体及其方法的客观性,最多,也只不过是一种强烈指 向于客观性的主观意志和愿望,一种过于乐观的愿望。
    概言之,历史学长期以来建立的“客观性”、“求真”的形象,虽然具有真实可信的 内核,但从总体上看,其实只是一种在追求客观性的强烈意志支配下的主观愿望,只是 一个被夸大了的关于客观性的神话。
    那么,这个神话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吗?不是的。实证史学兴起之初,笼罩在人类身上 的是另外一套神话,即社会精英们由着自己的意愿而编织的关于“小姑娘”的种种神话 。在这套神话之中,“小姑娘”几乎完全受大人物们随意摆布,他们爱给她穿什么样的 衣服,她就成了什么样子。正是不满于这样的神话,实证史学才扬起了客观性的大旗, 试图用客观性作养料,来增强这位“小姑娘”的“自主能力”,从而改善一下她的可怜 命运。乘着近代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东风,历史学的客观性大旗得以高高飘起,并被赋 予了越来越浓厚的科学色彩。可是,这种客观性被过于夸大,膨胀了起来,终使实证史 学在破除了旧神话的同时,又走向了新的神话。这大概是标榜“客观如实”的兰克等人 所始料未及的吧。
    身处今天的这个后神话时代,神话当然很难再僭越科学的位置。近几十年来,西方学 术界对史学客观性持续的猛烈批判,就证明了这一点。然而,有一个问题必须明确,那 就是,批判历史学的客观性神话,不是为了整个地抛弃这个神话,而是为了剖取其合理 内核。我们不再需要历史学的客观性神话,但我们却仍然需要客观本身。因为,客观性 其实是确定人类自身存在的一根坐标轴,它给予人类确定、坚实、可靠的位置感。如果 丧失了它,人类就将变得游移不定,存在就将变得可疑。人类追寻历史的行为有点像古 代人的夜行,客观性则如同夜行人头顶的北极星,如果它的光芒永远消失,夜行人就会 迷失方向,非但跋涉失去了意义,而且,迷惘和恐惧将立即涌上心头。
    遗憾的是,近二三十年来西方对于历史学客观性神话的批判,似乎显得有点矫枉过正 。批评者猛烈攻击史料的客观性、史学研究主体及其方法的客观性,即有意无意地忽略 了这么一种可能:史料既然含有某种程度的客观性,既然提供了一定程度上客观认知历 史的可能性,而且,认知主体及其方法身上的客观性只是一种指向于客观性的强烈意志 ,那么,两方面一汇合,认知主体的强烈意志化为实在的努力,岂不是可以将史料中潜 在的客观认知历史的可能性转化为现实?事实上,真实的情形是这么一个格局:客观的 历史和不完全客观的史料,并不会主动地向人阐释什么意义,认知主体及其方法才更具 有主动性和导向性。因而,面对无言的历史和史料,认知主体及其方法就好比牧童手中 的牵牛绳,它牵着历史认知客观性的目标追去,历史学就果真能够呈现出一定的客观性 ,众多严谨的史学研究成果接连不断地出现并得到广泛的认可,就是明证;相反,如果 这根牵牛绳牵着历史认知背离客观性目标而去,那么历史学就将变得面目全非,“小姑 娘”不再是“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老太婆,或者变成为小男孩,西方后现代主义思 潮影响下一些人对历史的极端自由“写作”,已经向人们宣示了这种可能性。照这样下 去,说不定将来的哪一天,“小姑娘”还会变成莫名其妙的神秘动物,令人们感到震惊 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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