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后现代史学的挑战,大多数史学家最初都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但从20世纪90年 代以来,后现代史学的攻势越来越猛,迫使不少史学家对之作出一些反应。美国的《历 史与理论》(《History and Theory》)、英国的《过去和现在》(《Pasl and Present 》)等杂志也就“历史学与后现代史学”这一问题举行过讨论。许多学者还专门写书来 发表自己的看法。其中著名的有美国学者乔伊斯·阿普尔比等(Joyce Appleby,etc.)的 《历史的真相》(《Telling the Truth about History》)、理查德·艾文思(RichardEvens)的《为历史辩护》(《In Defense of History》)以及澳大利亚学者凯思·文夏 特乐(Keith Windschuttle)的《历史的谋杀》(《The Killing of History》)等。直到 20世纪末,西方后现代主义的思潮才开始漫漫的消沉下去。 综观后现代主义发展的大致过程,我们能够知道后现代主义的相关内涵。这些内涵主 要包括:(1)标志着一种新的时代或文化时期;(2)作为一种新的文学、文学的批评理论 ;(3)代表一种以批判启蒙运动以来所提倡的理性主义的思想思潮,反对理性的普遍化 与扩大化。而这一点也正是历史工作者们所要认真对待和关注的。 二 后现代主义进入史学领域以后,对史学的冲击力是非常明显的。不过,与前人相比, 后现代主义史学对现代史学也即理性史学的批判有非常明显的特点。前人的论述主要集 中在:史学不可能像科学研究那样客观正确,因为史学研究的对象与科学研究的对象不 同,而且在研究的手段和方法之间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史学研究因为带有史学家自身 的思考和理解,史学家的知识结构、认识水准、社会背景和经历等等,都会对他的研究 产生一定的影响,所以即使像兰克那样标榜“如实直书(wie es eigentlich gewesen) ”的史学家,也不可能完全摆脱其自身的政治和文化偏见。而后现代史学选择攻击的突 破点恰恰是西方现代历史编撰学(The Western Modern Historiography)的理论和实践 ,其目标则是颠覆由此相关的重要历史观念,颠覆现代历史学。 后现代主义史学否认普遍真理的存在。自从启蒙运动以来,人们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 共识,即人类社会是不断向前发展的,这种发展又是有规律的,而这种规律又常常通过 事件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的因果关系表现出来。因此,人们能用理性的方法去叙述它 ,认识它,并预测其发展的方向。正是在这一认识的指导下,人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探 讨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揭示历史演变的内在逻辑和相关意义。所谓的“宏大叙述(grand narrative)”就是这些探索活动的结果。后现代主义者否认这些原理的普遍存在 ,挑战理性的普遍性原则,强调政治权力的规则,把普遍原理看成是一种权力,一种靠 政治和金钱运转的游戏,是政治力量的产物和结果。而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宏大叙述不但 不能揭示社会发展和演变的规律,而且也有违客观性原则。同时,后现代主义者还从语 言学入手来支撑自己的观点。他们把原来写的历史看作是一种语言的表达方式。既然用 语言来表达,而语言又是有局限的,语言无法准确无误地传播思想,语言与思想行为不 可能等量。语言与历史真实之间不可能相互一致。所以历史学家创作的著作是不真实的 ,是在制造一种科学的迷信。 后现代主义史学撇开原来纠缠不清的主观和客观问题,选择现代史学的表述形式叙述 体作为其攻击的主要对象。海登·怀特是首先把叙述看作是历史写作内在本质的人,他 认为史学家为了达到其叙述对象的全面性和完整性,在写作著作时,肯定会不断整理、 选择适用于自身要求的资料。他指出:“作为一种象征性的结构,历史叙述无法重造它 所描述的事实;它只告诉我们应从哪些方向去思考这些事实。”(注:Hayden White:《 Tropics of Discourse,Essays in the Cultural Criticism》,The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78,P.91)因此,它不仅传达意义,而且也创造意义;它不仅是形 式,而且也是内容。另一位后现代主义者汉斯·柯尔纳(Hans Kellner)也认为:虽然史 学家想充分表现历史长河的连续性,但实际上,由于叙述的需要,作者必须划分历史时 期,从而将历史分割开来,而分割本身就是历史学家对历史的一种理解和解释,所以它 根本无法与客观真实相等同。(注:Hans Kellner:“Language and Historical Representation”,The Postmodern History Reader,p.127-137.) 诠释是现代历史学的重要功能之一,也是后现代史学攻击的主要对象。从20世纪上半 叶开始,西方哲学的研究重心发生了严重的变化,原来的重心主要放在世界本原的探究 上,后来则逐渐转移到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这一认识论问题上。于是,诠释学理论成了 人们研究的重点。传统诠释学的目的,是让读者去了解作者作品的内涵。在这里主体和 客体之间的关系比较明显。然而,后现代哲学和史学却根本不考虑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主 、客观关系,不把诠释工作视为读者对作者的一种认识,一种理解,而是把它看作是读 者寻找自我的一个过程。这样,作者的权威性和独立性也就消失了。随着作者的消亡, 原来被动的读者解放了,他可以阅读,而且可以随心所欲、自由地解释史料、文献和档 案。这一认识的最终目的是要动摇现代历史编撰学的基础。如果历史学家对史料或作品 都能任意取舍,随意解释,那么历史的真实性就成了一句空话。 后现代史学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将史学文学化。历史学家都认为自己的首要工作是忠实 于历史事实。这一思想的前提是有一个历史的真相,历史学家的任务是去研究、描述和 揭示这一真相。但后现代主义者认为人不能运用理性认识自己的世界,不能找到历史的 真相。历史根本“不是过去的事情,而是写下来供人们阅读的历史话语”,只有把档案 、史料“纳入有意义的结构中”才成为“历史”。历史文本的决定因素不是已经过去的 历史事实,而是它的“潜在的深层结构”,即“范式(Paradigm)”。史学家在展现这种 “范式”时,肯定会出现作者的情节设置、形式论证和意识形态暗示等主观和虚构的因 素。因此,柯尔纳说:“对有知识的读者来说,所有历史都是故事的一部分,是一种明 显或隐蔽的历史叙述。那种对纯洁的、没有进行加工的材料的追求,并希望从这些材料 中获取更新、更真实的事实真相的想法,是注定会以失望的结局而告结束的。因为世上 不存在没有经过加工的材料;一件实物或文件一旦被认定为是史料,它已经深刻地反映 了一个文化系统。”(注:Hans Kellner:“Language and Historical Representation”,The Postmodern History Reader,p.127-137。)于是,他认为,阅 读历史的方法恰恰是虚构历史。因为人不可能揭示历史的真相,而且历史学的作品也带 有明确的目的性和情节设置,与文学、艺术没有两样,它们都是在编造故事。 当然,后现代主义史学对于传统史学的挑战还表现在其他多个方面,如注重原来的边 缘史学的研究;注重妇女史的研究等。但其核心还是力图在挑战西方现代历史编撰学的 基础上,动摇历史的科学基础,颠覆西方自启蒙以来建立起来的历史观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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