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古代先民有天下一家的博大胸怀,《诗经·小雅·北山》中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是这种思想的真实写照。他们的“天下”或“四海之内”,是一个统一的整体概念,指的是王权控制的区域,其中包含着多民族共存的空间的意思。《尚书·禹贡》经常表述出对民族和民族区域的关注与管理要求,如“岛夷皮服”、“岛夷卉服”、“三危既宅,三苗丕叙”、“析支渠搜,西戎即叙”等。认为只有达到“九州攸同,四隩既宅……四海会同,六府孔修”,“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才能算是“告厥成功”。可见,当时人们对国家职能的看法与民族问题是联系在一起的。 对于少数民族区域的统治要求,还在制度层面得到宣达。《尚书·禹贡》中按地域远近有甸服、侯服、绥服、要服、荒服之说;《国语·周语上》对此说得更清楚一些,“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这些表明了对政治上实现统一的向往。古人一般把它看成是王道社会的一种理想社会格局。在歌颂先王政绩时,统治区域的广大与少数民族对中央政权的认可、服从是同样重要的两项内容。《诗经》中“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1](《商颂·玄鸟》),“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1](《商颂·殷武》),“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1](《大雅·文王有声》),“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柔远能迩,以定我王”[1](《大雅·民劳》)等等颂辞,反映的正是这种“四海会同”的要求。可以说,在王道政治之中,本身就存在着民族统一的思想要求。《春秋公羊传》把这个统一要求表述为“王者无外”。正是这种包容四海的胸怀和气度,巩固了华夏民族的核心地位,增加了华夏文化的向心、凝聚力,成为实现中国多民族统一的动力。 二、“夷夏之辨”的文化意义 先秦时期,人们有着很明确的民族意识。由于历史和现实的需要,人们对于“夷夏之辨”十分关注。 《礼记·王制》说得比较清楚:“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中国、夷、蛮、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备器。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是开明通达的民族思想。“不易其俗”、“不易其宜”,可以保持民族特色;而“修其教”、“齐其政”,就有文化提升和政治统一的要求在内。统一中包含多元成分,多元在共同的文化追求与政治体制得到统一;“一”因“多”而具有丰富内容,“多”因“一”而结合为坚固实体,这是中国因久远生命力而区别于其他文明古国的关键。 在多民族统一过程中,政治上的统一要求与文化上的认同共同发挥着作用。对于华夏礼乐文明在加强统治与同化异族方面的作用,开明有为的统治阶层有着明白的认识。当周穆王准备以武力征服犬戎之时,祭公谋父告诫他管理天下应该是:“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增修于德而无勤民于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2](《周语上》)“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与“修其教”、“齐其政”的要求是一致的,但内容却具体一些。“名”指名分,显然是以礼为依托的;“德”内容广泛,其实包含着礼义的全部内涵。用德名礼义等华夏先进文化,吸引改造后进于礼义的少数民族,以使“声教,讫于四海”是一种文化上的要求。这种文化要求与国家统一的思想观念紧密结合,产生了巨大的核心凝聚作用。 夷夏之别的意义在于礼乐互变的观念,在孔子那里是很清楚的。他对夷没有歧视,也不排斥夷狄。《论语·子罕》讲:“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此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夷是可居之处,所谓陋是片面性的看法;二是君子肩负着文化传播与改造责任。对此,朱熹的理解是很精到的,他解释:“君子所居则化,何陋之有。”[3](卷5)《礼记·檀弓下》记吴延陵季子葬子,孔子前往吊之之事,可以更直接地看出孔子对于以礼乐化夷狄的关心。文中记载:“延陵季子适齐,于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赢博之间。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往而观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其敛以时服,既葬而封,广轮拚坎,其高可隐也。既封,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无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这里详述葬礼细节,以突出深于礼的孔子,对居于原被发文身吴地的延陵季子合礼行为的赞赏。其示范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处于“南夷与北狄交,王室不绝若线”形势下的孔子关注“夷夏之辨”,对以夷变夏有明确的防范意识。所以,他高度评价管仲尊王攘夷之功,说:“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4](《子路》)当王室衰微,徒有天下共主之名时,有力量的诸侯承担起保卫诸华诸夏文化的责任,是值得肯定的,孔子赞赏尊王攘夷的意义也在于此。 “夷夏之辨”中还有一个有意义的思想,就是对诸夏与夷狄同源共祖的认识。子夏讲:“四海之内皆兄弟也。”[4](《颜渊》)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包含有血缘上认同的意思。司马迁的《史记》对此有着更具体的论述。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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