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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虎彬]生活世界和自然秩序中的传统文化价值(3)


    自1995年以来,每逢灯节南高洛音乐会在官房子院内搭建灯棚,设立坛场,专供音乐会坐坛使用。官房子东面墙前正中立香炉和香案,两边悬挂神像。院内西侧专设后土神坛,供奉后土坐像。音乐会的音乐类型有大曲、小曲。工尺谱记录的曲牌多达几十种。音乐会分文武两坛,乐师分别演奏鼓、镲子、铛子、笙、管、笛、云锣。音乐会文武两坛分东西两排对坐演奏。演奏鼓、镲子、铛子的武坛艺人,坐长案北端;在西排落座的乐师中,两位管子艺人并坐中间,对面坐着两位云锣艺人,笙和笛子艺人排列两边。春节和灯节期间音乐会搭棚子、挂神像、坐坛演奏仪式音乐、祭祀后土女神。灯节期间音乐会的坛祭仪式分为开坛、坐坛和收坛三部分,以吹、打、念三种音乐形式贯穿始终。在南北高洛村,灯节是超越日常生活、超越世俗的艺术表达,它由特殊的表演场所、象征性的传统符号、专门化的艺术样式和表演者所构成,其基本功能是通过仪式过程中的交流互动,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神灵世界的和谐。
    “在中国,鼓吹乐已流传、生存了两千余年。鼓吹乐的传承渠道,大都具有某种村落和血缘宗族特征,而且除‘口传心授’外,还以一代又一代的‘传谱’相依,由此使鼓吹乐的传播、发展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有序的和良性的流变脉络。”南北高洛的四个会都有各自的仪式音乐的传统曲库。根据2004年河北大学艺术学院研究生宋博媛的统计,南高洛音乐会能够吹奏乐曲63首,能够唱工尺谱但不能演奏的有2首,打击乐只曲2首。七段(或叫七集、七身)的打击乐曲《粉蝶大套》1套。图表5(见下页)是一组统计数据,分别记载了1989年、1993年、1998年、2007年和2012年的民间乐师的年龄分布情况,可以说明这种传承渠道的稳定性。
    近十年来,南高洛音乐会的主要变化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女会员加入音乐会,这改变了音乐会传男不传女的老规矩。其次,传统曲目和经卷并非一成不变。第三,仪式的稳定性是相对而言的,它也随着社会生活和受众心理变化而变化。第四,随着民间节日兴盛和音乐会逐步走向开放,乐师的角色和义务也开始多样化。
    民间节庆的意义集中反映了民众对文化理想和自然秩序的尊重。在特定的传统社区,由于节庆活动更多地需要集体参与,来自不同阶层民众的礼尚往来和互惠关系成为社会差异分疏中人们追寻的一种高尚理想,它被周期性的节庆仪式活动不断强化,成为牢不可破的生活信念。像社火这样的传统仪式由于其神圣性而超越世俗生活,又由于其包容性而把那些处处可见的社会差异性、多样性和复杂性统一起来,转换成生活领域的公共理性力量。今天的中国现代化是国家重建和社会重建的过程,这一过程基于过去千百年来所形成的制度和规则,这些制度与规则今天仍然以各种民情和习俗形式存续,并在具体实践中被不断激活。
    图表5 南高洛音乐会乐师年龄分布统计数据
    
    复兴传统,实现文化理想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国内外民族音乐学者对南高洛音乐会的乐师及其代际传承做过深人而持续的田野调查和研究。他们就民间乐社的历史背景、乐社的类型、乐队编制、乐师的代际传承、传统曲目、音乐谱本,以及乐种、乐规、乐俗等,都有比较完整的论述。
    学界的持续研究,媒体的介入宣传,这些都在影响村落文化的发展。2015年灯节期间,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张振涛、涞水县文化局刘阜、河北大学艺术学院齐易等长期研究和关注高洛音乐会的老朋友相聚在高洛村,回顾了高洛音乐会乃至整个冀中音乐会从默默无闻到名扬天下的历程。此次座谈会话题涉及20世纪八九十年代冀中音乐会的遗存状态,学界对冀中音乐会的普查,钟思第、张振涛等学者的长期研究,民俗学界对高洛村民间信仰及宝卷的关注,媒体在保护传统文化方面的重要作用等。
    钟思弟早在1989年开始了持续10年的南高洛音乐会的田野研究,2004年出版了南高洛音乐会的研究专著。1薛艺兵、张振涛长期到该村跟踪调研,于1996年专程将南高洛音乐会接到北京进行录音;2001年4月,香港大学音乐系曹本冶带领研究生来村考察、实习;2001年夏秋期间、2002年春节,笔者先后两次对音乐会进行实地调查;2002年7月,香港大学音乐系24名应届毕业生前来学习工尺谱;2003年4月3日,文化部民族民间发展中心带领法国、德国、荷兰、俄罗斯、澳大利亚、意大利、日本、韩国等21个国家三十多名外国学者来村观摩、研讨;2003年4月17日河北省文联主席郑一民带领省音乐协会等领导、专家,来村专程考察调研。2003年10月,河北省文联、河北省音协、河北省民协授予涞水县南高洛村“民俗古乐之乡”称号。专家、学者们的行动,引起了诸多媒体的关注。中央电视台、河北电视台及时做了专题报道;《中国文化报》《河北日报》《保定日报》《人民音乐》等报刊杂志都进行了相关报道。2005年正月音乐会为上述专家学者、地方政府、企业界人士和相关国家部委领导专门树碑立传。
    高洛灯节的仪式活动,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恢复,到现在差不多20年了。与民间乐社一年一度、循环往复的仪式相对照的是村落面貌和生活文化的不断变化。笔者从2002年起,每年的正月十五前都要到南北高洛村观摩那里的灯节仪式活动。2006年2月11日至13日(正月十四至十六)我又一次现场考察了高洛灯节的仪式活动。到2009年当我再度准备前往那里的时候,“高洛古乐”已经出了名,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是“冀中笙管乐”的代表性传承者。官房子的桌子上摆放了蔡玉润2008年获得的证书和金杯。证书上面刻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2008年2月命名蔡玉润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冀中笙管乐(高洛音乐会)代表性传承人”字样。另一面墙上悬挂金匾:它是2003年10月由河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河北省音乐协会和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颁发的,命名涞水县南高乐村为“古乐民俗之乡”。南高洛村观音堂于2012年翻建一新。观音堂内供奉送子观音,新塑佛像栩栩如生、光彩照人。北高洛音乐会于2012年翻修了官房子,2013年又在村委的支持下在官房子前重建了大寺、福岩寺。重修的大寺供奉佛祖神像,又在寺外和官房子中间修了一尊巨大的弥勒像。该村从外地请了比丘尼来做主持,有功德箱,有引磬。官房子对面的高台本是北高洛评剧团的演出场地,2015年北高洛村委举办了首届“北高洛村第一届文化节”,每天都有文艺表演,还请了北京的歌唱演员前来表演。2015年灯节期间,河北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影像保存与传播工程摄制组来到高洛村采录民间音乐。正月十五当日,南北高洛村的四个乐社举行了规模空前的“穿插”活动。
    历史上,中国民间多神崇拜和祭祀制度曾经是维系社会秩序和家族体系的精神力量。传统的礼教把祭礼当作教化的手段,强化宗法制度中的“敬天法祖”的价值取向,民间信仰在许多方面以这种血缘根基的宗法制度为基础,都属于多神信仰,与农业社会的生活联系紧密。以天地崇拜为中心的自然崇拜,都以祖先崇拜为核心内容。宗教信仰拥有某种价值体系,并诉诸各种艺术样式而得以传播。精英政治利用民间节日庆典,寓教于乐,适应民众精神生活的需要,丰富民众的感情世界,增强人们敬天尊祖意识。传统节日复兴是一种文化自觉,反映了现代性的一个维度,是当代社会条件下的新旧结合。从村落文化重建过程中观察节日庆典,我们不难发现,以往民俗学的研究对象,在今天大都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这表明人们对于世界各地不同种族或集团的生活文化的关注,强调了文化遗产对重建人们的文化和社会具有积极作用。本文以村落节庆活动为个案,试图从生活世界和自然秩序中来理解民间文学和艺术,理解这些民俗样式背后的信仰根基,探讨其中所蕴含的价值观。我们传统上认为价值观来自于形而上的哲学和宗教,这些是无法观察到的,不是能够衡量的。我们注意到价值观念,但是我们的价值观从何而来?如何让我们的价值观看得见摸得着?道德客观性的来源不是逻辑,而是人类生活世界和自然秩序。
    (本文原载于《民族文学研究》2015年第6期。注释从略,详情参见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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