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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融汇、古今贯通的雷海宗(2)


    以上简要介绍了雷海宗的生平及其重要著述。总起来看,雷海宗的学术思想和学术成就主要有以下四个特点:
    第一、博古通今、学贯中西。雷海宗一贯主张,历史学家只有在广博的知识基础上才能对人类和各个国家民族的历史与文化有总的了解,才能对某些专门领域进行精深的研究,得出真正有意义的认识。他的多方面的著述体现了这一主张。他一生读书孜孜不倦,精通多种外语,不仅贯通古今中外的历史,而且在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地理、军事、政治、气象、生物和科技等领域都有渊博的知识和精辟的见解。在数十年的教学实践中,他曾先后讲授史学方法、中国通史、史国上古史、殷周史、秦汉史、西洋通史、世界上古史、世界中古史、世界近现代史、西洋近古史、西洋文化史、外国史学史、外国史学名著选读、物质文明史等各种课程。
    雷海宗讲课极有条理,深入浅出,鞭辟透里,内容丰富,生动活泼。他讲解历史事件人物既材料翔实,又将因果关系分析得清晰透彻,使人听了感到余兴未尽。每节课他计时精确,下课时恰好讲完一个题目,告一个段落,下节课再讲新的,前后衔接自如。他记忆力极强,走上课堂,只拿几枝粉笔,但讲得井井有条,滔滔不绝,人名、地名、史实年代准确无误。美国史专家丁则民先生在《忆念伯伦师》文中说:“听过他的课程的学生,普遍认为他是学贯中西的历史学家。在解放前的旧大学,讲授历史课能达到这样炉火纯青使人百听不厌的程度,可说是罕见的了。”
    这一切都表明雷海宗学问渊博,研究精深,口才好,思路清楚,教学认真负责,又讲究教学方法,这才能使讲课成为一门艺术,挥洒自如,引人入胜。他在清华西南联大为非历史系本科生开设的中国通史课,选课人极多,课堂总是挤得满满的,其中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旁听者,已故著名世界史学家吴于廑先生就是这样的旁听者,当时他已是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的研究生了。
    第二、以一定的哲学观点来消化史料,解释历史,自成体系。雷海宗治学严谨,掌握丰富的史料,重视史实的准确性,对乾嘉学派的考据训诂和19世纪德国郎克学派的档案研究均颇推崇。但是,他强调真正的史学不是烦琐的考证或事实的堆砌,于事实之外须求道理,要有哲学的眼光,对历史作深刻透彻的了解。有价值的史学著作应为科学、哲学和艺术的统一:要做审查、鉴别与整理材料的分析工作;以一贯的概念与理论来贯穿说明史实的综合工作;用艺术的手段以叙述历史的表现工作。三者之间,分析是必要的历史基础,有如选择地点,准备建筑材料;综合为史学的主体,乃修建房屋本身;艺术则是装饰而已。
    在历史认识论方面,雷海宗认为,历史学研究的对象普遍称为“过去”,而过去有二:一为绝对的,一为相对的。把过去的事实看为某时某地曾发生的独特事实,这个过去是绝对的和固定不变的。但是,史学的过去是相对的。历史学应研究清楚一件事实的前因后果,在当时的地位,对今日的意义,使之成为活的历史事实。历史的了解虽凭借传统的事实记载,但了解程序的本身是一种人心内在的活动,一种时代精神的表现,一种宇宙人生观用于过去事实的思想反应。所以,同一的过去没有两个时代对它的看法完全相同。他以孔子为例,认为孔子之为孔子,已经过去,万古不变,但这个绝对的孔子,人们永远不能知道。不仅史料漏载的孔子言行已不可知,即使有文南可征,其当时的心情、背景和目的,大部也永不能知。历史上和今日所“知”的孔子,是不同时代的后世对上述:“不可知”的孔子的主观认识。由此,他提出了主观相对主义的认识论:“绝对的真实永难求得,即或求得也无意义。有意义的过去,真正的历史知识,是因时而异,因地而异的对于过去的活动的认识。这个认识当然是主观的。”(参见《历史过去的释义》和《历史警觉性的时限》)
    雷海宗的历史认识论是与他的宇宙观和人生观分不开的,具有“天人合一”的思想和一定的宗教色彩。他采用佛家语“大我”、“小我”作为哲学名词来观察人生的境界,把个人看成宇宙的缩影,个人就是小我;把宇宙看为个人的扩形,宇宙就是大我。他认为:宇,空间,整个的太空,在物质方面是因果的世界。宙,时间,有机的发展,在心灵方面,是复杂的意志,无穷的希望,整个是有意义的。时空无限的宇宙之能有意义,是人类给予它的。上下四方古往今来的一切,都在人的方寸之中。人类总想在方寸所造的宇宙中求解脱和出路,但追问所得的答案各代不同,至今尚无一个令人长久满意的解脱方法或最后出路。可以勉强猜想,宇宙中大概有不知是一个什么的力量,要自知自觉,生命就是这种力量的表面化。人类,表现一种相当高的知力和觉力,但绝不代表最高可能的知力和觉力。人生中偶然会因过度悲喜和过度奇异的遭遇,而出现某种一纵即逝的心境和经验,突感超过普通人生,好似与宇宙化而为一,明白了宇宙最后的真理。伟大的诗品,不朽的艺术,超绝的音乐,都是此种心境下的产物。然而,于此种心境最浓厚深刻的,是真正的宗教家,如耶苏、释伽、庄周之类的创教圣者。禅定修行,杂念全消,一片光明,内不见身心,外不见世界,最后达到无碍自在,不生不灭的永恒境界。雷海宗觉得,最好将此种经验视为宇宙中的自我表现力可能高于今日的预示。他由此展望:或进步不已的今日人类,或高于人类的新的灵物,对于宇宙必有大于我们的了解,终有一天有物能彻底明了宇宙,与宇宙化一,小我真正成了大我,大我就是小我。(参见《人生的境界(一)一释大我》)
    就历史观和整个历史体系而言,雷海宗深受德国历史哲学家斯宾格勒的文化形态史观的影响。他认为有特殊哲学意义的历史,在时间上以最近的五千年为限,历史是多元的,是一个个处于不同时间和地域的高等文化独自产生和自由发展的历史。迄今可确知七个高等文化,即埃及、巴比伦、印度、中国、希腊罗马、回教和欧西。这些时间和空间都不相同的历史单位,虽各有特点,但发展的节奏、时限和周期大致相同,都经过封建时代、贵族国家时代、帝国主义时代、大一统时代和政治破裂与文化灭绝的末世这五个阶段,最后趋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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