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蒙古游牧记》自注(2)
http://www.newdu.com 2024/11/23 10:11:56 《西部蒙古论坛》 刘治立 参加讨论
《蒙古游牧记》自注的内容 自注作为一种史书体例,对作者的帮助非常大,以自注来补充原文,可以减轻正文的叙述压力,使材料得到合理的安排,观点得到全面的论述,“明述作之本旨,见去取之由来”④,产生出事半功倍的表述效果,因此章学诚认为运用自注可使“翰墨省于前,而功效多于旧”⑤。同时,史书自注在客观上起到了保存历史文献、丰富历史知识、改善学术风气的作用。 《蒙古游牧记》各部类均有总叙,又作详赡的自注。张穆以翔实的资料,精确的考订,补充、匡正了辽、金、元三史之缺,“面对广泛而丰富的内容,张穆在《蒙古游牧记》中采用了自撰自注的办法。其正文用笔精炼,主要记载内外蒙古各部地理建置沿革;注文则征引大量史料,叙述其山川水道、地形险夷、古今史迹文物、风土人情等。这样,既突出了某一专题,又兼顾到了其他方面,记述广博而条理分明,这是对地志编纂方法的创新和发展。”⑥由于前十二卷文稿已经完成,所以自注直接随文双行细字出现,而十三至十六卷的正文和自注尚未完稿,需要补苴。在自注文字之前,何秋涛标记为“原注”,何氏自己所作的注释则标记为“补注”,以示区分。如卷十五记载“东至精河屯田”之后,有张穆原注和何秋涛补注,“[原注]:接精河城界。《西域水道记》安阜城,管户四十二,屯兵六十人,户屯、兵屯各种四千二百六十亩。又有园户,种田千二百四十三亩。[补注]:乾隆二十七年,初置精河屯田四千五十亩,递年或增或减,四十年,额屯三千三百六十亩,其管屯田都司千总、把总,由陕西省调拨。土宜小麦、青稞、粟穀”⑦。原注(张穆自注)主要介绍了精河屯田的人口和田地数额,何秋涛补注则对乾隆年间屯田制度的变化情况、管理机构设置和隶属、农作物的品种作补充说明。 张穆《蒙古游牧记》的自注,具有独特的内容和风格。 (1)考察民族源流 在长期的游移生活中,北方各民族不断发生变化,或分化或融合,或此去或彼来,其分布和去从情况相当复杂,只有搞清动向,才能更好地溯源寻踪。《蒙古游牧记》对蒙古各部落所在内外蒙古、新疆、青海、甘肃、宁夏等地区的历史地理以及各部落起源等考订,在分析历代和清代大量官私著作中的种种记载和考证时,往往是广发搜集,择善而从。在阐述各个民族、部族、部落的源流时,作者引用《诗经》《史记》《汉书》《通典》《蒙古源流》《明史》《亲征平定朔漠方略》《朔漠方略》《平定准噶尔方略》龚之钥《后出塞录》等数十种具有权威性的史料,对正文中所及人物、民族、史事、地理形势、古迹等,逐项加以考释、疏证,辨其同异,别其真伪。在记述“匈奴”时,自注:“杜佑曰:《山海经》已有匈奴。《周书》又曰:正北匈奴,以聚驼为献,当时犹微也。”⑧柔然是中国古代北方的一个民族,迅速勃兴,有很快衰落,并且在历史上销声匿迹。在提及“蠕蠕”时,自注:“本名柔然,魏太武改名。其境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其主社仑始号可汗,犹言皇帝。”⑨这条自注将柔然族的名称、活动范围及最高统治者的称号做了简明扼要的说明,有助于人们对柔然兴盛时的控制范围和内部情况的了解。在论及准噶尔的渊源时,自注:“《朔漠方略》曰:雍正七年正月,上论准噶尔一部落,原系元之臣仆,其始祖曰额森。额森之子托珲,渐至大员,因扰乱元之宗室,离间蒙古,恐获重罪。遂背负元朝之恩,逃匿于西北边远之处。元末又扇诱匪类,结成党与。遂自称准噶尔。穆谨按:此于乾隆间钦定《蒙古王公表传》及龚之钥、方观承诸人所纪不同。盖其时准夷未平,传闻异辞,不能尽合也”⑩。 (2)考辨历史时间 林国赞说:“盖史之为道,撰述欲其简,考证欲其详”(11)。时间的准确,是揭示历史发展线索的首要条件。由于依据材料的局限,史书中经常出现时间概念不准确的现象,给人们的历史认识造成误区。在“蒙古太宗七年,建都和林”条下自注:“沈君垚曰:《元地理志》,太祖十五年建都和林。按:十五年太祖在西域,春三月,帝克蒲华城。夏五月,克寻思千城,驻跸也石的石河。秋,克斡脱罗儿城,驾未中回,安得有建都城之事。”(12)接着又引用长春真人《西游记》的记载“师闻行宫渐西,春秋已高,欲待驾回朝谒”。根据这段记载,“则自前年征西域后,驾实未尝中回也。且太祖所居之见于纪者,六年春,帝居怯绿连河;十一年春,居庐朐河行宫。十九年,由西域班师。二十年春正月,还行宫,秋七月,崩于萨里川哈老图之行宫”。又耶律铸《双溪醉隐集》的相关材料,从正反两方面进行论证,以说明“太祖十五年建都和林”说之不可信,“和林建都实始于太宗,非由太祖也”(13)。自注材料翔实,论证充分,很有说服力。类似上述的自注,在这段八百余字的记述中,作者一共撰作了21条,将近一万字,不但使所述事实更加明析,而且使读者对诸书的记载有了更加全面的理解。张穆在撰写《蒙古游牧记》时,一方面参考了方略一类的文献资料,另外对于“近年兴建,则又询诸典属,访诸枢垣”,这条自注很突出地反映出作者从多种渠道发掘资料。 (3)疏证地理 有位法国学者说过,地理既是历史的儿女,又是历史的母亲。这句话的涵义是:社会的发展既依赖生态环境,又影响生态环境。首先,历史是从地理给它提供的各种“可能”中逐步做出选择的。另一方面,地理环境一般也是人类几个世纪的活动和原有地理条件作用的结果。(14)研究历史变迁和民族分布,必须对特定的地理状况了然于心。张穆本人“精训诂,通天文、算术及地理之学”(15),其有关地理方面的疏证一般都很详尽,对于建制沿革、生态环境、城堡关隘、山川形胜、物产开发情况等均能条分缕析。 追述地名沿革。卷二记载,土默特部处于古代孤竹国的区域,“汉置柳城县,属辽西郡。晋咸康中,慕容皝建都于此,改为龙城县”,正文的叙述很简约,只是讲出了主要线索,在自注则展开叙述:“皝以柳城之北,龙山之西为福地,乃营制宫庙,改柳城为龙城,都焉。永和六年,慕容俊请迁于蓟,八年,建留台于龙都,即龙城也。隆安初,慕容宝复都于此,义熙五年,冯跋自立为天王,仍都龙城。慕容熙墓在城西。《十六国春秋·后燕》录:慕容熙墓、苻后墓锢三泉,周输数里,内则图画尚书之像,号曰徽平陵。及将葬熙,为冯跋等所杀,高云僭立,与苻后共葬于徽平陵。《元一统志》:徽平陵在兴中州西三十里,慕容熙与苻后墓葬处,即八角墓”(16)。从这段自注材料中,不仅记述了龙城地名的变迁以及相关的历史事件。 记载山麓形胜。关于漠北和漠西地区的山川形势阐述得尤为具体。有关“汗山”条,和“阿尔台山”(即阿尔泰山)的注疏,每条释文均长达2800余字,征引史料近10种,凡涉及地理环境、山脉走向、隘险、形胜、历史掌故、通路、植被、屯田等方面的内容,在自注中都分别进行探索(17)。在叙及“龙头山”时,张穆指出:龙头山,“蒙古谓之阿拉克鄂拉,乃甘州城北东大山脉,绵延边境,山口即边关,建夏口城,距浅川堡五里,山尽为宁远堡,距龙头山里许,有昌宁湖界之,内地兵民耕牧久”(18)。在对“贺兰山”的自注中说:“贺兰山,在灵州保静县西九十三里”,“山有树木,青白如驭马,北人呼驻为贺兰,其山与河东望云山,形势相接,通逃向北,经灵武县。又西北经保静县西,又北经怀远县西,又北经定远城西,又东北抵河,其抵河之处,亦名乞伏山,在黄河西。从首至尾,有像月形,南北约长五百余里,真边城之拒防。山之东,河之西,有平田数千顷,可引水灌溉,如尽收地利,足以赡给军储也”(19)。在“南至凉州、甘州二府边外界”条下,征引《水经注》《寰宇记》《地形志》《一统志》《通志》《元和郡县志》《都司志》等文献。来说明其附近形胜古迹。 描绘河流走势。在“牧地跨色楞格河”条下,详细介绍了色楞格河的流向和支流,“色楞格河,自赛音诺颜部东北流入界。有厄赫河。自西北大山东南流,合翁佳河诸水来会,水势始盛。稍东,有布呼图河,自南合三水来注之。又东北,受北来一水。又东北,有一河自西南沙昆沙拉之北,东北流,合东南一水,北来注之。又东受西南一小水,又东经布龙山北麓,山脉西南自巴颜济鲁克山、赛堪山,绵亘而东北,为厄鲁墨得衣山。又东为西拉克山,为布昆沙拉山。又东北为此山,蜿蜒至两河合处,为色楞格鄂尔坤界。色楞格河自山北麓,又东北数百里,而鄂尔坤河自南合土喇河诸河之水,东北流来会,水势愈盛。”(20)这条自注将色楞格河的流经地,以及沿途注入的支流,做了仔细的交代,强调了水势始盛和水势愈盛的过程和关节点,表述方式颇有郦道元《水经注》的流风余韵,祁隽藻称赞其书当与《水经注》并驾齐驱(21),是有根据的。 (4)纠正文字错讹 蒙语人名、地名在转译过程中出现许多歧异写法,时间一久,传写更乱。张穆对正文中涉及的文字做了说明,“洪熙间,蒙古臣阿鲁台为瓦剌所破”,自注“瓦剌即卫拉,或以乌拉特为瓦剌之讹者,非也。阿鲁台乃人名,非部名。或以厄鲁特为阿鲁台之转者,亦非也”(22)。姓氏在转译过程中,也出现了许多的讹误,长期以来以讹传讹,逐渐失真,张穆引经据典对其进行追索,指出正确的读音和字形。“其酋奎蒙克塔斯哈喇,姓博尔济吉特”,自注:“《蒙古源流提要》曰:‘皇上几余览古,以元代奇渥得姓所自,必史臣传讹,询之定边左副将军喀尔喀亲王成衮札布,因以此书进御考证本末,始知奇渥温为却特之误。’蒙古博明《西斋偶得》云:‘《元史》称帝姓奇渥温,《秘史》,戴孛敦察尔自为孛尔只止歹氏,此亦如中国姓氏之别,盖蒙古之类凡十数,皆出自奇渥温姓,帝自为孛尔只止歹氏以别之。孛尔只止歹其先世之名也,蒙古不讳名,其来久矣。今蒙古元裔皆博孛尔济只吉上特歹氏,而姓确特。确特北音作平声,即奇渥亦平声,二字合温,其余音当曰译言之讹耳。’穆案:孛敦察尔,《秘史》作孛端察儿;孛尔只止歹,《秘史》作孛儿只斤。《西斋》语有误。钱大昕《元史考异》:‘太祖姓奇渥温氏,按《元秘史》作孛儿只吉歹氏。明杨子器《宫词》注亦云世祖姓孛儿只斤。只斤即只吉歹,译音有轻重耳,今译为博尔济吉额。’穆案:《考异》所据《秘史》本,即余刻入杨氏连筠丛书之本,而引用亦误何也?龚之钥《后出塞录》:‘喀喇沁尔蒙古,皆以王为姓,其先乃山东胶州人,至今尚通往来,谱系亦略可考。’穆案:此无征之言,不足据也”(23)。姓氏译音的声调及字形歧异较大,因此出现各种不同的说法。张穆广征博引,对产生讹误的根源和主要表现进行溯源式考察,而对一些无稽之谈如《后出塞录》中的说法虽然列出,却明确表示不足为据,予以摈弃。裴松之在《上〈三国志〉注表》中说:“或同说一事而辞有乖杂,或出事本异,疑不能判,并皆抄内以备异闻。若乃纰缪显然,言不附理,则随违矫正以惩其妄”(24)。张穆的做法与裴松之相似。 (5)补充事实 《蒙古游牧记》以记地位主线,其中涉及的人事则相对简略。历史是人的活动,人事过简,不利于对全书的把握。张穆在自注中将这部分内容列入,以增益正文,帮助读者对正文的理解。卷九记载,乾隆二十一年,多尔济达什之子成衮札布“以严守汛地功,奖赐公品级”,却没有记载获此殊荣的原因。在自注中则将其缘由交代得十分清楚:“和托辉特逆贼青衮咱卜叛,造伪符彻汛兵,成衮札布与土谢图汗部札萨克台吉逊笃布,察其诈,督兵严守各汛,誓死拒。奖明大义,有此赐”(25)。卷七记载,雍正元年,丹津多尔济“晋郡王”,自注:“谕曰:自西北两路出师以来,贝勒丹津多尔济,扬历戎行,奋勉效力,圣祖仁皇帝深爱其才,著加恩晋封多罗郡王,以示奖励”。到了雍正十一年,“以罪降郡王”,正文没有说明所犯何罪,而是在自注中予以补充交代:“初,额驸策凌,遇贼克尔森齐老,丹津多尔济奉檄往援,行未十里,驻兵不前。及额尔德尼昭之役,贼由杭爱山阴败遁,丹津多尔济不追,迁延杭爱山阳。已从冒功妄奏,以大败贼告,赐智勇号及黄带,又特封长子贝子多尔济色布腾为世子。至是,追论顺承郡王防御不力罪,事连丹津多尔济,并行撤黜”(26)。前一条自注,张穆征引圣谕来说明丹津多尔济获得封赏的原因(在战场上奋勉效力)和封号(多罗郡王),后一条自注,则阐明了他被降职的原因(不积极出兵阻敌,冒功妄奏,骗取荣誉)。如果没有这两条自注,对丹津多尔济的奖惩原因就无从得知。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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