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志总序》中,郑樵全面阐述了史贵“会通”的主张,并据此对司马迁、班固进行了评判,《通志总序》史学批评主要表现为: (一)匡正史迁,益以博雅。 郑樵认为,惟有“会通”,才能“同天下之文”,“极古今之变”。“会通”反映在史学上就是通史,不能断代为书。司马迁《史记》贯通古今,为中国古代第一部纪传体通史,故深得郑樵赞许:“司马氏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会《诗》、《书》、《左传》、《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之言,通黄帝、尧、舜于秦汉之世,勒为一书,分为五体:‘本纪’纪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著人。使百代以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当然,郑樵认为司马迁也有不足之处,一是博不足;二是雅不足,“全用旧文,间以俚语”。 (二)贬损班固,讥其因袭。 郑樵批评班固一是指责他“失会通之旨”,导致通史衰微;二是指责他“全无学术,专事剽窃”。郑樵认为班固“非迁作《史记》,侧于秦、项,此则无稽之谈也。由其断汉为书,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间隔。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渐;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况又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几稀。……后世众手修书,道旁筑室;掠人之文,窃钟掩耳,皆固之作俑也。固之事业如此,后来史家,奔走班固之不暇,何能测其浅深!迁之于固,如龙于猪,奈何诸史弃迁而用固。刘知几之徒尊班而抑马!”显然,这已不是心平气和的评论,而确乎是“贬”“损”了,无怪后人多认为郑樵所论有失公允。 尽管郑樵所论有失公允,但其影响却是深远的。后人将他与刘知几、章学诚一道视为中国古代史学批评大家不无道理。 章学诚的《文史通义》既是一部史学理论巨制,又是一部史学批评的杰作。概括地讲,《文史通义》史学批评主要表现为: (一)论文重文德,评史贵史意。 古人论文辞,刘勰论文心,苏辙论文气,章学诚更进一步提出“文德”说。什么是“文德”呢?章学诚认为,“凡为古文辞者,必敬以恕”,“知临文之不可无敬恕,则知文德矣”,其基本要求是“能为古人设身而处地也”,“不知古人之世,不可妄论古人文辞也。知其世矣,不知古人之身处,亦不可以遽论其文也”,也就是说论文要知人论世与知势论人。在这里,“文”包括史,因而“文德”说运用于史学批评就是要求历史地、逻辑地对待史家及其史著,在评论史家和史著时应考虑史家及其史著所处的时代氛围,考虑史家的个人际遇的影响,做到不工苛古人。这里章学诚对史学批评方法在理论上的总结与创新,值得重视。对于史学,章学诚特别重视史家“心裁别识”,“独断于一心”,强调史意,自谓“吾于史学,盖有天授,自信发凡起例,多为后世开山,而人乃拟吾于刘知几。不知刘言史法,吾言史意;刘议馆局纂修,吾议一家著述:截然两途,不相入也”。在章学诚看来,“世士以博稽言史,则史考也;以文笔言史,则史选也;以故实言史,则史纂也;以议论言史,则史评也;以体裁言史,则史例也。唐宋至今,积学之士,不过史纂、史考、史例;能文之士,不过史选、史评。古人所谓史学,则未之闻矣”;“郑樵有史识而未有史学,曾巩具史学而不具史法,刘知几得史法而不得史意,此予《文史通义》所为作也”。正因为章学诚注重史意,因而《文史通义》以总体上讲史学批评的范畴不及《史通》广泛,史学批评的色彩不及《史通》浓郁。与《史通》相比,《文史通义》更多地偏重于史学理论。 (二)申郑主会通,扬马崇创新。 中国古代史著就其体例而言不外乎通史与断代,自《汉书》断代为史,纪传体断代史比较发达,而通史渐趋式微。郑樵力主会通,其《通志》上起三皇,下讫隋唐,贯通古今,然而郑樵史学批评有失偏颇,《通志》缺乏新意,因而为史学批评家所诟病。章学诚评史贵史意,认为《通志》“成一家之言”,故作《申郑》推崇郑樵。同郑樵一样,章学诚力主会通,主张通史,认为通史有“六便”即“免重复”、“均类例”、“便铨配”、“平是非”、“去牴牾”、“详邻事”, “二长”即“具翦裁”、“立家法”、“三短”即“无短长”、“仍原题”、“忘标目”。章学诚十分注意史学的变化,推崇创新。在章学诚看来,古今载籍可分为撰述、记注两大类,“撰述欲其圆而神,记注欲其方以智”,“史氏继《春秋》而有作,莫如马、班,马则近于圆而神,班则近于方以智也”。章学诚认为“《尚书》一变而为左氏之《春秋》,《尚书》无成法而左氏有定例”,“左氏一变而为史迁之纪传,左氏依年月而迁书分类例”,“迁书一变为班氏之断代,迁书通变化而班氏守绳墨”,“盖迁书体圆用神,多得《尚书》之遗,班氏体方用智,多得官礼之意”。章学诚认为袁枢纪事本末体“因事命篇,不为常格;非深知古今大体,天下经纶,不能网罗隐括,无遗无滥。文省于纪传,事豁于编年,决断去取,体圆用神,斯真《尚书》之遗也”,值得推崇。总之,章学诚强调史贵变通,推崇史学的创新。 章学诚认为刘知几言史法,他自己言史意,两者截然不同,不可比拟,殊不知史法是史意的表现形式,史意有赖史法来反映。确实,刘知几《史通》主要着眼于史著具体艺术技巧,而章学诚《文史通义》则从理论高度把握、阐述史著艺术性,从这一点上讲两者有所区别,但是两者不仅可以比较,而且可以将后者视作前者的进步与升华。 章学诚是中国古代史学批评史上最后一位大师。此后不久,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变,包括史学批评在内的传统史学走向终结,史学开始了新的历程。在中国近代乃至现代史学中,虽然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的一些基本原则、方法、范畴等仍为后人所借鉴,并发挥着积极的作用,但这已不属于本文的研究范畴了。 收稿日期:1995年9月7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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