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不仅在继承纪传史体上有扬弃和创新,而且在继承《国语》的国别史体上也有所发展。《国语》作为国别史,重在记言,“载列国君臣朋友相论语,故谓之语”(董增龄:《国语正义·国语叙》)。《三国志》则将古“记事体”镕铸到“记言体”中, 使国别体记史更趋完整性。同时,《三国志》又将《国语》的在各国之下每篇互不连属的散体记言书法,创改为有纪有传,纪以统传,传以翼纪的结构谨严,各成系统的全新国别史。 通观《三国志》,纪传各成体系:合三书为一书观之,有纪有传;析三书分别观之,亦各兼纪传。因此,清代史学名家钱大听盛赞说:“陈承祚《三国志》,创前人未有之例,悬诸日月而不刊者也。”(《潜研堂文集》卷二十四《三国志辨疑序》)可以说,《三国志》作为纪传体断代国别史的创例,是中国史学发展史上一件空前的大事件。 (二)秉笔写信史 维护大一统 太康元年(公元280)三国中最后一国被灭, 它宣告西晋王朝结束汉末以来分裂割据局面,实现华夏大一统的武功的胜利,并开始进入全面文治的时代。 对于刚刚统一全国的西晋王朝来说,当时面临的形势是:新朝立国未久,灭国人心动荡。例如,益州刺史袁邵“抚恤有方”,泰始元年春修治城池事先未报告而被朝廷征还,故蜀侍郎常忌即诣相国府陈辞曰:“远国初附,当以导化,不宜改易州将,失遐外心。”(《华阳国志·大同志》)足见一个地方官的调动任免也会影响到一地的安定。泰始四年,故蜀中军士王富“密结亡命刑徒,得数百人”,利用诸葛亮曾在蜀人中的影响,“自称诸葛都护,起临邛,转侵江源”(同上)。蜀人怀思故国旧情由此可见一斑。至于故蜀民人谋杀新朝将吏之事则于史多见。据《华阳国志·大同志》载:“(泰始)七年,汶山守兵吕匡(或作吕臣)等杀其督将以叛。”又:“(咸宁)四年春,汉中郡吏袭祚等谋杀太守姜宗以叛”等。灭吴后,“时吴人新附,颇怀畏惧”(《晋书·王浑传》)。在北方,政治骚动、军事冲突也时有发生。 与上述形势直接关联的是关于蜀、吴二国历史地位的论争和评价。这个问题,应该说自三国形成以来就一直存在着。 在学术方面,南朝梁人刘勰在《文心雕龙·史传篇》指出:“及魏代三雄,记传互出。《阳秋》、《魏略》之属,《江表》、《吴录》之类,或激抗难征,或疏阔寡要。”清人朱彝尊指出:“于时作史者,王沈则有《魏书》,鱼豢则有《魏略》,孔衍则有《魏尚书》,孙盛则有《魏春秋》,郭颁则有《魏晋世语》,之数子者,第知有魏而已。”(《曝书亭集》卷59《陈寿论》)清人钱大昕也指出:“当时中原人士,知有魏,不知有蜀、吴也。”总之,在魏晋人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蜀、吴的历史地位。 然而,关于蜀、吴历史地位的论争和评价,远非只是一个单纯的学术问题,须知,它是服务于魏晋政治的。故而,它不仅具有学术意义,而且也具有现实的政治意义。当三国鼎立之时,这种尽管带有攻击性、敌视性的论争和评价,却是彼此把对方都奈何不得的。可是,当新朝继魏立国,一统天下之后,这种过去一度是三方的论争,如今就变成了一方说了算,蜀、吴都没了发言权。这样一来,可就不得了啦。当朝的“群然一词指(蜀、吴)为伪朝”(钱大昕《三国志辨疑序》),你蜀、吴的遗臣遗民们还讲什么地位?什么利益?他们只有在政治上俯首听命,承受着历史的重负和政治的压抑。对于他们,仕进之路是曲折的,昔日在社会生活中的宽松和自由失去了不少。 今考晋史,时至西晋一统天下之后的太康(公元280-289)中期,指蜀、吴为伪朝,依然是西晋君臣的政治习用语。如,太康中晋武帝下诏称吴国遗臣陆喜曰“伪尚书”并及其余十多人;王濬上表,有文曰“伪吴君臣”云云;挚虞上《太康颂》其称“(刘)备僭岷蜀,(公孙)度逆海东,(孙)权乃缘间,割据三江”云云。不一而足。尽管司马氏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先后采用了“除汉宗室禁锢”、“弘纳梁、益,引援方彦”和“吴之旧望,随才擢取”的方针政策,来笼络和安抚蜀、吴人士,但是,我们从现今遗留下来的有限的史料中仍然可以窥见,由于西晋当局在思想上、政治上、社会舆论上和学术上,尚未对蜀、吴的历史地位的旧有评价作出修正,故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上列政策的实施。兹举几例:在日常生活中,晋朝人士以吴人为亡虏而备加嘲讪戏谑,据《晋书·周处传》载:身兼使持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安东将军、京陵侯的王浑,“及吴平,……登建邺宫酾酒,既酣,谓吴人曰:‘诸君亡国之余,得无慼乎?’”周处心不能平, 反唇相讥曰:“汉末分崩,三国鼎立,魏灭于前,吴亡于后,亡国之慼,岂惟一人?”听罢周处的话,“浑有惭色”。欲刺痛人心者,也为人所刺痛。历史留下的创痛,对于当时的人们太大了。又据《何攀传》载,攀为官“甚得名称”,后“除廷尉平,时廷尉卿诸葛冲”仅“以攀蜀士,轻之”,可见,蜀士在朝者尚且如此地位,在野者更可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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