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班固对农民有同情之心,主张减轻农民的负担。他认为衣食是农民起码的生存条件。人一天不吃就要挨饿,一年不做衣服就要受冻,这是人之常情。“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受冻挨饿的人就不会讲究什么廉耻了。“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他劝皇帝应该“明主知其然也”,就是贤明的君王应当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班固提出要“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以防不虞。他十分同情地说,农民“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人相食”。这些叙述表露了班固对农民所遭受的不幸的同情之心。于是他从维护封建统治出发,疾呼“薄赋敛,省徭役,以宽民力。然后可善治也”。班固对农民同情,主张轻徭薄赋,减轻农民负担,固然有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一面,但也反映历史家的人民性的一面,能把农业生产景况与劳动者的遭遇结合起来,把物与人结合起来,这是班固史观的高明之处,是班固唯物观的进步。 总之,班固对“食”即对农业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与标准,那就是食为政首,小农经营,食为社会基础,食系民富等。班固对发展农业既力倡也有具体主张,提出了理想的农业标准。这标准包罗了班固的农业经济观,体现了班固农业文化历史观的发展水平。 至于“货”,即工商业,班固同样也有自己的一套主张。他既认同工商业,又不允许其伤害农业,防止本末倒置。因此,对于工商业,班固也有自己的理论与标准。 其一,视商贸为调节贫富的行当。商贸原本是互通有无,调济余缺,保障生活的手段。但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商贸成为独立的经济部门与行业。不仅仅是调济余缺,互通有无的问题,而是经济的本身,并以追逐利润为目的。班固的商业观即对货的认知是保留在原始性、初级阶段的认识水平上。把工商业仅视为调节余缺的手段。“以调盈虚,以取奇羡”。货是做为“准平”功能而存在的。班固在《食货志》中叙述了商贾“计本量委则足矣”(意为估量本利则赚得不少)之后,亦即发财之后,紧接着就说“然而民有饥饿者,各有所藏也”。意思是老百姓受饥挨饿,而商人囤积粮食。通过对比,揭露工商业发展之后带来社会不平等的后果。于是班固提出“凡轻重敛散之以时,则准平”的办法,就是老百姓富足时,谷物就便宜不值钱,国君就应当收购。一旦百姓缺粮,食物不足时,国君就应当散卖粮食,这样贵贱集散应当适合时机,这就是班固所理想的“准平”政策。他满怀信心地认为,只要“守准平”,那么各家各户就会富足,春耕夏耘就会如常进行。所以班固强烈反对富豪剥夺百姓。“故大贾畜家不得豪夺吾民矣”。这反映班固反对奸商牟取暴利,致民贫困,主张商业仅做为社会生活调节性辅助行业而已。 其次,认为货盛招祸。对货怀有成见,但也含有部分的卓识。班固认为,工商业的发展必须有个度,一旦超过一定的限度,就给国家统治招来祸害。“富商贾或滞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氐首仰给焉。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公家之急,黎民重困。”意思是富商大贾,囤积财货奴役穷人,百里转运,在乡村囤积货物,等待时机,牟取暴利。公侯也都低头巴望商贾赐与。铸钱煮盐,家财万贯,而不支持国家之急需,老百姓困苦不堪。这里说明在封建制度的框架内,一旦工商发展,商人就会成巨富,到头来国危民穷。货隆招祸矣。班固这种认知,既有成见因素,又含远见卓识成分。总之,班固并非一概排斥工商业,认为适度发展工商业,对国计民生是有利,可以使工农业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但他反对工农业比例失调。在封建制度下,商品经济不发达,如果过度强调工商业,即将适得其反,危害农业,给国家与百姓带来不良后果。这些就是班固“货”的标准,是他对工商业的看法与意境。显示班固思想既有保守的倾向,又有合理的成分。 扬食抑货的农业文化思维 班固在《食货志》中不仅谈了对食与货,即对农业与工商业的看法与态度,表达了思想意境,而且还强烈地表现出扬食抑货的农业文化思维方式。在中国的封建社会里,对食与货历来处理不当,不是从社会制度去考虑问题,结果都是靠扬食抑货的办法来求得平衡。这是传统的农业文化思想模式与必然的政策。 班固扬食抑货思维的理论依据是“食货矛盾论”,即货盛伤农之理论。班固认为,中国原本是安居乐业,天下太平盛世。“民皆劝功乐业,先公而后私”,整个社会是和谐一致的,“顺阴阳,备寇贼,习礼文也”。在班固眼里,我们祖先留给了我们一片乐土。只是到了后来,周朝衰败,农耕遭破坏,“暴君污吏慢其经界”,“上下相诈”,“于是上贫民怨,灾害生而祸乱作”。由于社会混乱,百姓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务须买卖交易,以得到所需物品。于是贱买贵卖,为富不仁就出现。“贵诈而贱仁谊,先富有而后礼让”。由于籴粜价格差异悬殊,结果伤害平民与农民。“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农夫所以常困,有不劝耕之心”。鉴于此,班固认为善于统治的人,应当不损害平民利益而使农民又乐于耕种,两全其美。“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班固从农业文化思维出发,迷恋自给自足的小生产,把买卖交易看成是社会混乱的根由,把食与货对立起来,这是产生扬食抑货思想的原因之一。 中国封建社会存在着工商富而农业贱的经济现象。导致农民弃农经商,引发社会贫困与混乱。班固面对这种经济现象与社会现实,由于未能认识到这是社会制度问题,当然不可能提出科学的解决办法,遂把重农轻商当成灵丹妙药。班固认为,由于工商业发展,贱买贵卖成为普遍现象,因此富商巨贾与王侯一样派头阔气,享不尽荣华富贵。“富埒天子”,即富贵与天子同。工商业发展,造成两极分化,“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庶人之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这样的社会不均不平等,造成农民离乡背井,社会问题就会日益严重。“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班固看到背弃农耕而追逐工商利润,带来严重的社会后果,于是大力主张重农抑商政策。“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己矣”,“方今之务,在于力农”,“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所以,班固认为经商会致富,务农则贫穷。这种行业不平等是社会经济病根,因此班固希望人为消除这种工商与农业的行业不平等,力主扬食抑货。但是在封建社会里,不可能消除这种工商业与农业的行业不平等问题。因封建制度是这种行业不平等的根源。班固未能认识这一点,唯有寄希望于重农抑商政策了。 在中国的封建社会里,不仅官府压榨盘剥农民,商人也兼并鱼肉农民。历史上农民周期性的陷于绝境。班固基于对农民的同情,也为了维护封建统治的目的,主张减轻对农民的剥削,轻徭薄赋。班固对商贾剥削农民十分反感,书中揭露了商人的为富不仁的面目。“商贾大者积贮信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梁]肉;亡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盖相望,乘坐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意思是大商巨贾,囤积居奇牟利,小商人贩卖东西,蓄积货物,高价出售。白天市贸繁忙,趁国家危急,倍价售卖。因此这些商人男不耕耘,女不丝织,可穿的都是绸缎,食必鱼肉,没有农民那种痛苦,有几百上千钱的收入。由于富有,结交王侯,势力超过官吏,为利而相倾辄。他们遨游天下,衣冠相望,乘坐肥马轿车,穿戴精美的丝绸服饰。这就是商人兼并农民,农民流亡的缘由了。班固基于对农民的同情与对商人的嫌恶,又受时代与阶级的局限,因此重农轻商就成为逻辑之必然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