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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顾炎武在历史文献学方面的贡献(2)

(二)通古音、求古意,维护古籍之真
    顾炎武精通古音,著有《音论》三卷,《诗本音》十卷,《易音》三卷,《唐韵正》二十卷,《古音表》二卷,这就是著名的《音学五书》。顾炎武的古音研究与历史文献学的关系,在他的《答李子德书》中说得比较明确。他说:“三代六经之音失其传也久矣!其文之存于世者,多后人所不能通。以其不能通,而辄以今世之音改之,于是乎有改经之病始。自唐明皇改《尚书》,而后人往往效之,然犹曰旧为某,今改为某,则其本文犹在也。至于近日锓板盛行,而凡先秦以下之书,率臆径改,不复言其旧为某,则古人之音亡,而文亦亡,此尤可叹者也。”(见中华书局影印本《音学五书》附)正是因为“古人之音亡,而文亦亡”,所以,准确地探求古音,对恢复和保护古籍的本来面貌,便不失为一重要途径。而纠正唐玄宗妄改《尚书·洪范》中的一字之谬,便是一典型例证。
    开元十三年,唐玄宗下了一道《改〈尚书·洪范〉“无颇”为“无陂”敕》,他在这篇敕文中说:“朕听政之暇,乙夜观书……每读《尚书·洪范》,至‘无颇’、‘遵王’之义,三复兹句,常有所疑:据其下文,并皆协韻,唯颇一字,实则不论。又《周易·泰卦》中‘无平不陂’,《释文》云陂有颇音。陂之与颇,训诂无别,为陂则文亦会意,为颇则声不成文。应由煨烬之余,编简堕缺;传授之际,差别相沿,原始要终,须有刊革。朕虽先觉,兼访诸儒,佥以为然,终非独断,其《尚书·洪范》‘无偏无颇’字,宜改为‘陂’,庶使先儒之义去彼膏肓,后学之徒正其鱼鲁……”(见《唐大诏令集》卷八一)这篇敕文涉及《洪范》下列文字,即:“无偏无颇,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唐玄宗认为,在这段文字中,除了第一句,即“颇”与“义”不协韻外,其它几句“并皆协韻”,因而断定“颇”字“不伦”,于是援引《周易·泰卦》和《经典释文》,将“颇”改成了“陂”。其实,这篇敕文虽讲得头头是道,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即顾炎武所指出,他们显然“不知古人之读‘义’为‘我’,而‘颇’之未尝误了”。(《答李子德书》)这是我国历史上因不懂古音而乱改古书的有名案例。虽然,宋宣和间朝廷曾下诏书,恢复‘颇’字旧文,但因回改不彻底,唐玄宗的错误影响至今仍存,所传殿本《尚书》,仍作“陂”字未改,足见其影响之大。
    顾炎武在《答李子德书》中,还列举了不少因不明古音而乱改古书的实例。例如《隋书》卷一三《音乐志》,载有梁沈约撰的《歌赤帝辞》,其中末四句是:“齐醍在堂,笙镛在下。匪惟七百,无绝终始。”这里的“终始”,本来作“终古”,它是从《九歌》的《礼魂》末一句“长无绝兮终古”直接演脱而来。顾炎武说:“古人读‘下’为‘户’,故“无绝终古”句正与上句“笙镛在下”句压韻。从文义来看,作“终古”亦十分切贴。屈原《离骚》有一句是,“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朱熹解释说:“终古者,古之所终,谓来日之无穷也。”这里正是说祭奠赤帝的礼仪“来日之无穷”之意。后人不察,改“古”为“始”,不仅失去了韵脚,而且文义也晦涩了。
    在顾炎武的《音学五书》中,《唐韻正》都凡二十卷。此书不仅规模大,而且考订翔实,引证极为丰富。为我们读通、读懂古书提供了极大方便。例如“景”字。顾炎武说:“古音於两反,即影字,晋葛洪始加‘彡’。”接着他引证了《诗经》、《山海经》、《墨子》、贾谊《新书》、《淮南子》、扬雄《剧秦美新》、《白虎通》,以及晋夏侯湛、陆机、郭璞等人的有关文字,阐释了“景”字的读音,并得出结论说:“按此字古亦当有两音,其大也、明也之训,当音居两反;形景之景,则音於两反。”(《唐韻正》卷九)把“景”字的两个读音、两种训释解说的十分清楚。再如解“衖”字。顾炎武说其字“古音胡贡反”,并说:“《楚辞》巷字一作衖。”这说明,在汉代以前,这两个字是通用的。接着,顾炎武对这个字作了下列解释:“今京师人谓巷为衚衕,乃二合之音。杨慎曰,今之巷道名为胡洞,字书不载。或作衚衕,又作。《南齐书》萧鸾弑其君于西弄。注:弄,巷也。南方曰弄,北曰。弄者盖衖字之转音耳,今江南人猶谓之弄。(《唐韻正》卷十一)这个解释贯穿古今,融会南北,把衖字的古音今意,以及其字音的演绎情况都勾勒得明明白白,其功力及其意义都是显而易见的。顾炎武对我国各地保留的古音极为熟悉,如“家”字,古音“姑”,又音“歌”,他说:“今山东青州以东犹存此音,如张家庄、李家庄之类,皆呼为‘姑’;至幽蓟之间,则又转而为‘各’矣。”(《唐韻正》卷四)这类解释在今天仍有现实意义,它使我们得以知道,所谓张姑庄、李各庄之类,都是张家庄、李家庄的古音,这里的“姑”、“各”,只不过是“家”的表音罢了,它们在字面上已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同音假借字,顾炎武亦阐释的十分清楚。如“不”字,“古音方彼反”,与“否”同音。他说:“按‘不’字古音‘丕’。从‘一’为‘丕’,从‘口’为‘否’。然古字多通用,如《诗》中‘不显亦世,不显不承’之类,皆是‘丕’字。其未然之词皆曰‘不’,转而上声则曰‘否’……”又引杨慎的话说:“‘否’之音义与‘不’相通,古二字多通用。”对有的通假字,顾炎武虽未作说明,但其所举例证,已足以使人明白其意。如“境”字,“古音居两反”。接着他举例说:“贾谊《新书》‘守卫捍敌之臣,诚死城郭封境’,《汉书》作‘疆’。”就是说,“封境”的“境”字,《汉书·贾谊传》引此文作“封疆”。顾炎武虽未作任何说明,但这个实例已足使我们明白,至迟在汉代,这两个字是通假的。这对我们读懂读通古书的确很有意义,它至少可使我们碰到这种情况,不致乱作猜疑,甚至妄改古书。
    与顾炎武古音研究相得益彰的是他对经书训释的探讨,在这方面,除《日知录》所涉有关内容外,《左传杜解补正》与《五经同异》两种著述是值得注意的。
    《左传杜解补正》共三卷,主要参用明人三部关于《左传》杜注的著作,并参以己意,对杜预的《春秋左传集解》进行了一些补充和驳正。顾炎武在本书卷首说:“《北史》言周乐逊著《春秋序义》,通贾、服说,发杜氏违。今杜氏单行,而贾、服之书不传矣。吴之先达邵氏宝有《左觽》百五十余条,又陆氏粲有《左传附注》,傅氏逊本之为《辨误》一书,今多取之,参以鄙见,名曰《补正》,凡三卷。”这就是说,本书援引北周乐逊《春秋序义》以贾逵、服虔说“发杜氏违”的先例,主要参酌邵宝的《左觽》、陆粲的《左传附注》,以及傅逊的《左传注辨误》等书,补杜预《集解》的未备,并正其失。邵氏的《左觽》一卷,是邵宝读《左传》的札记,杂论书法及注释,全书共一百五十条左右。陆粲的《左传附注》凡五卷,前三卷皆针对杜预注所发,后二卷则兼及孔颖达和陆德明。至于傅逊的《辨误》,全名为《左传注辨误》,凡二卷。亦皆针对杜预注而发。顾炎武对这三部书极为重视,他在《日知录》的《左传注》后就特别指出:“凡邵、陆、傅三先生之所已辨者不录。”(该书卷二七)足证顾炎武对这三部书极为精熟,影响至深,故他屡次提到这三部书。事实上,顾炎武在《左传杜解补正》中所征引的书,远在上述三书之上,而大多是顾氏自己的发明。如隐公元年,在著名的《郑伯克段于鄢》这段文字中,有“庄公寤生,惊姜氏”一句。对于“寤生”,杜预注释是寐寤而庄公已生”。顾炎武认为“恐无此事”。他引应劭《风俗通》的记载,对杜氏之说提出了异议,《风俗通》说:“儿堕地能开目视者为寤生。”(卷上)其说虽未必正确(今一般认为脚先头出为寤生,是一种难产胎位,故使姜氏大惊),但已显然比杜预说更近于情理。再如僖公五年,宫之奇谏假道,其中有“太伯、虞仲,太王之昭也。太伯不从,是以不嗣”的话,顾炎武说:“不从者,谓太伯不在太王之侧尔。《史记》述此文曰:太伯、虞仲,太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以亡去为不从,其义甚明。杜氏误以不从父命为解,而后儒遂傅合《鲁颂》之文,谓太王有翦商之志,太伯不从。此与秦桧之言莫须有者何以异哉!”(卷上)这些都是顾炎武旁引它书,以申述自己的见解。对当注而杜预未注的,顾炎武都进行了补注。如隐公四年有云:“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对于这段话,杜预只注了“八十曰耄”,未及“老夫”,顾炎武补注说:“《曲礼》,大夫七十而致仕,自称曰老夫。”为什么说“老夫”在这里应当作注呢:这是因为“老夫”与“耄”在这里是性质相等的词,“耄”既当注,“老夫”即亦当注。除外,对于杜预在注释体例上的失误,顾炎武亦一一指出。如隐公五年,记“曲沃庄伯以郑人、邢人代翼……”杜预注云:“邢国在广平襄国县。”顾炎武说:“按此解宜移在上年卫人逆公子晋于邢之下。”这是因为,注释某词某语,必须在此词此语首见时出释,这是自古以来的通例,它可以避免出释的随意性。一般来说,在同一卷中,同一个词不应重复注释。如僖公五年,诸侯会盟,郑伯对周天子的命令感到高兴,又对没有朝见齐国而感到害怕,因而“逃归不盟。孔叔止之,曰:……”杜预注:“孔叔,郑大夫。”顾炎武指出:“孔叔解已见三年,此重出。”这些都是从注释体制上纠正杜注之失,足可反映顾炎武治学一丝不苟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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