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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传的世纪末审视(2)

关于乾隆朝文字狱的情况,学术界已有过较多的论述,而乾隆帝传记的编写,使研究水平推进了一大步。白著《乾隆传》提出:乾隆之初匡正了雍正朝的文字狱之风,政治气氛清平。至乾隆十六年发生伪孙嘉淦奏稿案,导致乾隆帝对文化上的敌对势力做出过于严重的估计,引发了长久不息的制造文字狱活动。乾隆后期查缴禁书,掀起新的高潮,至乾隆五十年方缓解。郭著《全传》进一步细致推敲,指出乾隆十六年至三十四年的文字狱,以打击朋党和镇压反清意识为主,经过一段短暂回落,从三十九年至四十七年再度恶性发展,后又渐渐松弛,五十五年后遂告结束。这些见解,把文字狱的研究深入化、系统化,摆脱了单纯罗列案例、统计数量的方式,学术水平上升到一个新的档次。
    第三,使许多传闻谬说得以辩正,取得了申史实而正视听的作用。关于乾隆帝的离奇传说很多,且流传颇广。周著《大传》、唐著《乾隆传》,都在前人考订的基础上辩正了所谓“香妃”的讹传。在这方面贡献最大的,当推郭成康等的《全传》,作者对关于乾隆帝身世的种种讹传、对于“香妃”的传说、对于福隆安是乾隆帝私生子的臆说,一一予以考辨。采取的方法是全面考察有关讹传从萌发、杜撰至流传的背景和过程,指出其穿凿附会的要害之处,以证实这些荒诞之说毫无根据。论述之中不仅吸取了先前学者的研究成果,更指明其失考之处,取得了正本清源、明正视听的效果。
    上述几部乾隆帝传记,皆为很有功力的学者撰写,具备尊重史实的严肃态度,不同程度地取得上述三方面的成就,洵为传记史学中的上乘之作。但从责贤尤切的思路出发,还当比较其中的所得与不足,以利于传记史学今后的蓬勃发展。
    二、几种乾隆帝传记的比读
    将几部乾隆帝传记比而读之,可以发现撰写方式、结构布局、具体史事的取舍评述以及较为宏观的认识,都存有明显的不同之处,从中可以总结出一些编撰历史人物传记的经验和教训。
    研究历史的思维方法可以归结为“历史的方法”与“逻辑的方法”两种基本方法。简言之,“历史的方法”是按事物发生发展的时间顺序予以研究,探寻其因果关系与因革转变;“逻辑的方法”表现为一系列的分类归纳、概括、判断、推理等等。历史著作为历史研究的表述,在撰写时可以参照两种研究方法,或以时间顺序为总纲,展示史事发展的总趋势及阶段性;或以专题、事类的分别叙述为总纲;或将二者结合起来,灵活运用。
    周远廉著《大传》,共分十五章,除首尾两章略具时间顺序外,基本上以事类为纲。其中战争性内容占有八章(第5-12章), 篇幅约为全书的一半。这势必使乾隆帝及乾隆朝的其他史事,叙述上相对过略或竟至遗漏,如打击张廷玉及其朋党、会见英使马戛尔尼等大的历史事件,书中概付阙如,颇有畸轻畸重之憾。即使着笔最多的军事内容,也以所谓“十全武功”为线索,镇压山东王伦起义、镇压甘肃苏四十三起义及回族田五的起义,都未加记述,不能完整地反映乾隆帝的生平事迹和乾隆朝的历史。
    白新良著《乾隆传》,总纲以时间顺序为主导,辅以按事类分叙。其《前言》将乾隆帝一生分为五个阶段:即位前;即位至亲政(乾隆二年);亲政至王伦起义(乾隆三十九年);乾隆四十年至禅位归政;太上皇时期。划分史事的发展阶段,可以给人以鲜明的历史感,增强历史认识的系统性。但书中却出现两个问题:其一是未能完全贯彻《前言》中的阶段划分,第十章题为《江河日下的晚年政治》,认为这是“以乾隆五十年为转折点”,〔2〕等于新增出一个阶段。 其二是作者试图论证乾隆四十年之后国势由盛而衰,但对于史事则过于拘泥其发生的时间阶段,作茧自缚,影响了历史评论的准确性。例如乾隆十二年出兵大金川,是置于“维护国家统一,平定各地叛乱”的框架内,而后期进军大金川,则属于第九章《黑暗的年代》,冠之以“穷兵黩武,再征金川”。前后两次用兵,其性质果真如此不同吗?作者并未作出必要的论证。而本书的最大优点,是孜孜追求学术见解的新突破,在乾隆前期政治风波问题、文字狱问题、扶植考据学派问题等方面都最先提出新的值得重视的见解。尤为卓著的是对乾隆帝秘密建储理论的研究,为作者独得之见,是一项突出的学术成就。
    孙文良等的《乾隆帝》,《前言》中将乾隆期六十年平均分为三段,认为乾隆四十年之后是国势逆转、由盛而衰的时期。但实际撰写的内容,未充分显现这种阶段性的特征。全书十二章除前三章、后二章外,皆按事分类叙述,章节标题,力求齐整,构思之功显而易见。第八章叙述“盛世修书”,设“褒忠贬奸”、“编满族要典”两节,意欲辟出新意。各章内容分合,仍有欠妥之处,例如第三章列有“奖励垦荒”、“兴修水利”诸事,第九章复有“移民垦荒”、“开发弃地”、“水利建设”,恐无分开论述的必要。尤其是“开发弃地”一项,实质上与垦荒无大区别,叙述中与第三章在时间、内容上多有重叠交错,给人以强分为二又未能分清之感。乾隆三十九年的山东王伦起义,发生于清廷统治的腹地,震动很大,此前有些论著已将之视为乾隆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而本书竟不载此事,是有意摒弃抑或无意疏漏?令人不解。
    唐文基等的《乾隆传》将乾隆帝一生事业,以三十九年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又将前期以六年、十六年为界划分三个小阶段,认为乾隆十六年至三十九年是鼎盛阶段,此后由盛转衰。〔3〕全书仅分五章,前四章贯彻了上述划分阶段的构想,每一章标题之下,均标明时间断限,结构严谨,条理明晰。各章突破时间断限的内容亦间而有之,如第二章述普免钱粮,则一直叙至乾隆六十年;第三章记述出巡,也介绍乾隆四十五年和四十九年的两次下江南;第四章叙述后期的文字狱,便追述了前期文字狱概况;编辑《四库全书》,虽主要工作是在后期,但却全部系于乾隆三十八年之前。从这种安排中,隐然可见作者用意:凡值得肯定的举措,尽量于前期叙述,文字狱则全部置于后期记述。经过这样的人工裁制,乾隆前期社会政治气氛由宽松到严酷的转变得不到反映,特别是乾隆十六年至三十八年的“盛世”阶段,几乎全是善政壮举,而后期乾隆帝的重农措施、水利建设、文化活动等可称事迹,或被删略,或移于他处带叙,不利于辩证地认识历史人物。本书吸取前人成果,参考同类著述,记事较全,立论平允谨慎,故没有大的疏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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