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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治国]传统节日的现代性危机与日常生活批判


    摘要:当前,传统节日在现代化进程中遭遇到“商品拜物教”、消费主义、原子主义及世俗文化的不断冲击,节日文化的深度感缺失、历史感浅薄及“光晕效应”弱化,导致节日文化在深度、厚度及广度上出现全面危机。在危机下,节日文化真实性存疑、意义淡薄、复制品流行及文化主体失落等危害随之出现,这给传统节日文化发展带来了诸多桎梏。要解决和消除传统节日的现代性危机及其带来的危害,则需回到节日文化和节日主体生存生活的日常生活,在对日常生活进行批判的基础上,建构起一个富含意蕴的生活世界,才能消除节日文化与人之间的距离感、重估节日复制品在文化现代性转换中的地位和作用、重建节日文化的真实性和价值性、重塑节日文化主体的文化自信。
    关键词:传统节日;现代性危机;日常生活批判;生活世界
    作者简介:黄治国(1979-),男,河南商丘人,历史学博士,信阳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北京大学访问学者。(河南信阳,464000)
    

    法国“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列斐伏尔在其学术著作《现代世界中的日常生活》一书中这样说道:“日常生活与现代性,既标明对方又掩饰对方,既为对方提供合法性证明又和对方相抗衡。……一个挤压和隐瞒着另一个,互相泄露和遮盖。日常生活与现代性互相回应、互相指涉、互相提供着合法性并互相补充。……当前,普遍的日常的东西是现代性的反(左)面(the verso of modernity)。”在这里,他看到了日常生活与现代社会之间浑然一体的关系,也说出了日常生活与现代性之间的矛盾,这和其日常生活批判的前后期研究理念是契合的。我们知道他内心始终暗含着对现代性的“日常生活化”的些许不满,但又怀揣着对现代性下的“日常生活建构”的诸多希冀。恰恰就在这焦灼的内心驱使下,他开启了20世纪蔚为壮观的日常生活批判哲学之路。他把以经济政治为核心的宏观革命设想改造成为日常生活与文化领域革命的乌托邦,使以往被学界认为是研究“剩余物”的日常生活变成了学术显学,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当前,对于中国传统节日的保护与发展来说,列斐伏尔的思想则有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理论导向和现实教益。众所周知,民俗学以生活世界为研究对象,生活世界是日常活动的世界,不仅有它的行为构成,而且有它的精神构成。而如今“日常生活是现代性的一个表征,正是在日常生活中揭示出了现代性的种种复杂的矛盾和局限,同时又昭示着超越或变革的种种可能性。”因此,节日作为民俗学研究的核心内容,理所当然地就与生活世界、日常生活和现代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令人遗憾地是,学界对于节日文化的研究成果众多,却很少出现以传统节日为载体,充分考量传统文化、日常生活与现代性三者关系的成果出现。因此,本文以“思想不再关心它自身和作为客体的世界之间的关系,转而关心它自身和通过主体或‘定在’而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之间的关系”为分析理念,关注传统节日在现代性转换过程中出现的种种危机,进而分析这些危机给节日文化发展带来的危害,最后回归节日文化和节日主体生存的日常生活,在对日常生活进行批判性的同时,建构出一个富含意蕴的生活世界,以就教于方家。
    一、传统节日的现代性危机表征
    有学者认为,没有哪个词比现代性(modernity)这个词的解释更为多样化了。一般来说,现代性是指启蒙时代以来新的时代生成的时代,其代表着一种持续进步的、合目的性的、不可逆转的发展的时间观念,同时也是与人相关的一种方案、一项未竟的事业。殊不知,随着全球化、技术主义、机械论及工具理性的盛行,这项人类美好的事业在20世纪遭受到了重创,最为严重的是一个世纪的历史发展把现代性这种理想化的宏伟蓝图拉回到了现实发展冲突中,引发出了人文学者的不断批判与反思。但就传统节日现代性发展来说,这种情形也不例外。比如,时间是节日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但“中国传统节日主要源于对时间的分割或划界,属于中国人原初的时间体验形式和时间直觉形式,表现为异质性、周期性、具体性、可逆性,是一种存在论的时间,是一种神圣的和神话的时间,其多半指向过去。现代性时间观的特点则是同质性、直线性、抽象性和不可逆性,它指向未来,是一种生产使用价值的社会必要时间和机械钟表时间,也是一种“霸权”时间”。由于在时间序列上的这种差异,导致了传统节日在现代化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诸多危机。
    节日文化的深度感缺失。马克斯·韦伯说过,人是悬在由他自己所编织的意义之网中的动物,他这种观点被解释学大家格尔茨所认同。格尔茨进一步说出,对文化的分析不是一种寻求规律的实验科学,而是一门解释科学,解释文化表层后面的神秘莫测的社会表达。民俗学家高丙中认为:“节日是被赋予了特殊的社会文化意义并穿插于日常之间的日子,节日民俗是指这些特殊日子的文化内涵以及人们所表现的相沿成习的各种活动。”但实际情形则是,随着传统节日的现代性转化,特别是旅游节日的兴起之后,节日文化的深度感慢慢在缺失。而这种深度感缺失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空间深度的消失。空间有物理空间和社会空间之说,传统节日的空间深度更多的体现在社会空间上,因为这种空间能对中心与边缘、权威与附属等关系属性进行分层次的设定。但在有些现代节日中,我们很难分清任何意义上的关系,也无法找到一个固定的方位,甚至主体连判断和分析与外界关系的能力都值得怀疑。比如,在传统祭祀节日中,我们很难判断节日的宗旨是娱神还是娱人;在社交节日中,究竟是以人际交往为主,还是以商贸交易为主;在农业节日中,究竟是在歌颂农业的基础性和农民的伟大精神,还是在借助节日大搞经济唱戏;在旅游节日中,究竟是为了文化发展,还是为了经济利益;在现代类民族节日中,究竟是应该注重传统节日文化精神,还是更应关注节日符号化等等。这些空间关系的模糊,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节日文化空间深度的淡薄,甚至消失。第二、节日文化的整体性意义消失。传统的节日文化是民族文化子系统中有着“文化集约丛”的美誉的文化,蕴含着深厚的民族文化深层心理和习俗礼仪操作系统等,其文化意义十分深刻。但随着旅游节日的兴起和消费主义的倡导,传统节日表层化、碎片化、媚俗化趋势明显。表面上看去,现在的节日结构化程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高,但细细一看,它“里面到头来并没有心,没有核,没有隐秘,没有不能再简约的本原,惟有无穷尽的包膜,其中包着的只是它本身表层的统一”。因此,对于这样的节日文化,你很难用理性的思维去解析其背后的文化意义、也不能从节日行为中去归纳或者验证任何一个理论。而缺少意识形式或意识形态的东西,注定了其自身发展的低级性和浅薄化。第三、节日文化的人性关怀不足。节日与人的日常生活有机结合,其产生和发展的最终归宿都是为了人。但节日的整体性一旦遭到破坏,传统节日中以往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关系也就被扭曲,传统节日中的责任与权利、自利与利他、经济与道德的和谐统一的总体人性面相也就开始碎裂。一方面导致节日中出现欺骗、虚假、低俗等人性扭曲现象出现,另一方面则会助长人性的物化、空洞化、麻醉化、虚荣化、纵欲化等表面需求的滋生。因此,从这个角度去看,缺少人性关怀和精神涵养的传统节日,文化深度感将会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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