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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磊宁]“民族识别”的分类学术与公共知识建构——斯坦福大学墨磊宁(ThomasS.Mullaney)博士专访(3)


    舒瑜:刚才您讲,西南给您的吸引力来自一种比较多元的文化,这是您在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看到的截然不同的一种景观。那么,您觉得您在西南地区的研究会对中国的研究有怎样的启发?
    墨磊宁:我的第一本书出版以后,我希望能在中国受到欢迎。最近有很多中国学者到美国去,在美国做调查的时候,都说20世纪的民族分类法是不对的,有些美国学者也有些负面的看法。所以,我现在做的民族识别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大家都以为我的主张和目的就是说云南没有这么多民族,但这个从开始的时候就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知道这一段历史过程是怎么回事。我希望搞西南研究的中国学者,他们能知道我心里的目标是什么。这样也许会对西南民族的研究会有一定的影响。
    当时参加民族识别工作的学者只有二十多个人,其中民族学家和语言学家只有十多个人,除了他们以外,我估计谁也不知道民族识别是怎么回事。施联朱老师写过一本《中国的民族识别》,除了这本书以外,其它没有关注民族识别过程的书。我认为,对于人类学、民族学而言,尤其是在多元文化的西南地区,要进行进一步的思考和研究,如果不了解民族分类是怎么来的,就会有一定的缺憾。
    对于生活,我认为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现实的,一个是分类。比如,费孝通老师关于西南地区的理论与戴维斯的研究有些相似,因为云南山很多,而且每一个村子都相对比较孤立,所以,费孝通老师就认为它是一个多民族的省。这肯定是对的,但是,这和民族分类没有关系。需要区分两个过程,一个是多元化,一个是分类。比如,我们的语言越来越近,这就是从多元化到统一化的过程,这个过程一定要从非常悠久的历史的角度来看。但是,无论这个多元化是怎么回事,也不一定要把这些人划分为这么几个民族,这又是一回事。
    我认为,从七、八十年代到现在的中国民族学,好像完全忘记了1954年的民族识别。现在的研究都有一个预定的前提,认为云南有这么几个民族,所以,我们只需要进行单一的,一个民族一个民族的研究。美国的中国少数民族研究也是这样,美国的人类学家都是专门研究一个民族的。比如苗、瑶、彝的研究等等,这都是按照1954年的分类法进行的研究。所以,我觉得,如果不了解1954年的分类法是怎么回事,就不会对现在的民族情况有很深的了解。现在有一些《彝族简史》《白族简史》之类的书,把1954年的分类追溯到很久以前的中国历史,认为某些人是某些民族的祖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己经存在一样。这不是历史的视角。对我来说,我想知道的是民族分类的历史过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希望,当我的书出版之后,人们能够明白,关键的问题不在于要replace(代替)以前的民族分类。关键问题不在于判定民族分类里,这个是对的,那个是错的。我认为,它们是人为的、也是历史的构建过程。
    所以,我认为,首先应对你所研究的东西的历史作广泛的理解。不能仅仅研究中国的少数民族,要作的是,一方面研究中国的少数民族,一方面研究中国的民族学史,这两个东西一个也不能缺少。如果没有理解你所研究的学科,没有理解它的历史,那么,你的研究就会缺乏视野。每一个学科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是,如果认为这些的看法就代表了整个的故事,那么,你的理解将永远都是表面的。怎么突破这种限制呢?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一方面通过你自己学科的角度来看学科的对象,民族学的对象就是民族,所以一定要专门研究民族;但是,另一方面还要知道你的学科的关键概念是怎么来的,它的历史过程是什么。比如,我研究历史,一方面要专门研究历史,一方面还要研究历史学。我认为这很重要。
    舒瑜:您刚才谈到的分族写志,费孝通先生当时也反对。他当时也讲,人类学的研究应该把民族史的东西和社会学的东西贯穿起来,研究一个历史的过程。您也赞成要把民族史的东西放进来是吗?
    墨磊宁:对,他说的话是对的,应该放在一起研究。
    舒瑜:我认为,现在对西南民族分类的研究大概有两种看法。看法认为,民族是由国家制造出来的,刚才您也谈到,1954年民族划分是由国家组织的一个工程;另一种看法认为,民族识别有学者参与其中,有一定学科的专业知识在里面,比如有语言学和宗教的考量等。大概有这两派的看法。您是不是认为,所有的分类标准都是主观的,然后您关注的是这样一个历史过程?
    墨磊宁:不全是主观的。我是这么想的,在美国有几个比较有名的研究分类法的学者,他们有一个理论叫convergence(聚合理论)。这个理论就是说,在人们做出了一个分类以后,尤其是有关的identity(身份认同)的分类之后,如果这个分类基本符合事实,那么,之后人们就可以把这个世界变成像这个分类的样子。分类不是一个描述的过程,而是一个双向的过程。例如,我们可以把桌子上的东西按照颜色分类,这个分类要尽可能接近真实的情况。但是,不可能做一个完美的分类,所以,只需要做到基本与真实相似,比如,做到85%的相似,之后,就可以把现实的东西慢慢的变成像你刚才所提出的分类一样,把原来85%的相似变成90%,再变成92%、93%等等。
    从18世纪民族国家的时期开始,一般民族国家的政府就可以通过教育、宣传、新闻、大众媒体和博物馆等很多很多方面,对公民产生非常大的影响。通过这些方面,可以把很多人的想法慢慢改变成像原来的分类那样。因为人是软的,不是硬的,具有弹性,可以像泥土一样被塑造。当然,所谓“制作民族”我也完全反对,制作民族是不可能的。但是,上面这样的做法是可能的,除了中国以外,每一个国家都有这样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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