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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西北?(3)

这些誓词诰语很值得琢磨。第一,所谓“西土之人”,乃参加周武王牧野誓师大会的以羌人为主力的西方八族联军。这些古族方国散布于殷商之西,故属于“西土之人”;“逖矣”则说明这些“西土之人”是远道而来。显然,“西土”是一个广大的地理方位称谓,这一点与卜辞完全相合。第二,所谓“西周”之称是名副其实的。《泰誓》、《牧誓》系灭商之前的誓词,故自称“我西土君子”。而《大诰》、《酒诰》则系灭商之后的诰语,或追忆先考文王“肇国在西土”,或警示“有大艰于西土”,可见并不是因为平王东迁才称“宗周”为“西周”,其实周王、周人始终自称“西土”、“西土之人”。这说明商周时代,地理方位的基点即“中”是殷商的都城所在地,也就是“中州”、“中原”之地。由此基点判定,卜辞中的“西”、“西土”、“西北”所指或有不同,广狭或有不等,大率都未超出今人熟知的西北范围,故可以视为“西北”沿革之始。
    商周时代人们的地理视界毕竟很有限,长久的“夷夏东西”之争是影响其方位地理概念的主要因素,所以“西”、“西方”、“西土”、“西北”的划分尚比较粗疏,并不能完全等同于今日的地理观念,但这无妨其作为方位地理划分之肇始。进入春秋时代,随着国人地理视野的扩宽,东、西、南、北四面拓展为八方,根植于“大事于西”的“西北”便以更精准的地理观念、历史观念、文化观念展现出来。
    二 “天道多在西北”
    虽然早在殷商时期“四方”地理就被赋予某种神秘的文化内涵,但“西北”一词进入史官视野却是在春秋时代,而且是以天文政治学即星占学的形式呈现出来:
    晋人闻有楚师,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竟,多死声。楚必无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杜注:岁在豕韦,月又建亥,故曰多在西北)南师不时,必无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左传》襄公十八年)
    这段看似简单的话语,内涵却不平凡。若不辨析天文之“天道”,贸然对应地理之“西北”甚至今日之西北,则难免李代桃僵(14)。
    首先,“天道”或曰“天之道”(15),即天行之道,是天(日月星辰)的运行轨道,以及由星辰轨迹所在对应人间地理分野而昭示人事吉凶的一种道术(16)。殷商时代,冥冥中主宰人间的是“帝”--一个高高在上、喜怒无常、恣意任性的“上帝”。殷人无法预测帝的行为意志,所以凡事必卜,“书其占辞”,以便“岁终计其占之中否”,(《周礼·占人》)从而希望通过经验的积累摸索上帝的某些行为规范。但经验证明帝无常道而天有轨则,于是人们基于对“天道有常”的长期观察而逐渐形成天道观念。作为星占学(占星术)核心观念的天道,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天行之道,它还包括“天垂象”而“见吉凶”的某种预兆以及人间的因应之术。为了精准地(其实是方便)掌握天象与人事的对应关系,就需要对浩浩天字和茫茫大地进行相应的划分,“十二次”与“分野”就缘此而生。所谓“十二次”就是沿黄道带把天空划分为十二个等份(类似西方的黄道十二宫),每一等份称为一次,而岁星(木星)在黄道上绕天一周大致为十二年,则每一等份每年经过一次。这样用“岁在某某次”即可标明岁星的位置,同时也有纪年的作用,即“岁星纪年”(17)。分野之说,由来甚久。《周礼·春官宗伯》有“冯相氏”和“保章氏”,皆“太史”属官之“日官”,《左传》桓公十七年云:“天子有日官,诸侯有日御。”“冯相氏”,司历主算,“保章氏”,则占星主变:
    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变动,以观天下之迁,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观妖祥。以十有二岁之相,观天下之妖祥……
    “以星土辨九州之地”就是以天区岁次或星宿(二十八宿)与地上封国、州郡一一对应,使天星各有所主之地,这样通过观瞻“岁在某次”(十有二岁之相),测知其对应之九州分野之吉凶妖祥。由于解说天道、占星主变是日官、卜祝、瞽史的天职,所以当“晋人闻有楚师”时,乐师师旷、史官董叔与晋臣叔向各自的判断才会显示出专业背景的差异。
    董叔所言“天道多在西北”,杜注所云“岁在豕韦,月又建亥,故曰多在西北”,其实都是星占分野之说。“豕韦”,《广雅》云:“营室谓之豕韦。”营室即二十八宿之一,而二十八宿是古代对天区的另一种划分(18)。据《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十二次(分属十二地支)、二十八宿与封域诸州之间有一整套的对应关系:
    娵訾亥并州 营室、东壁
    营室或曰营或曰室,本为定(19)。东壁或曰壁,原由营室分出(20)。室、壁二宿属于二十八宿之北方七宿中靠近西方七宿(如奎宿)的星宿。并州,古九州之一(21),见于《周礼·职方氏》:“正北曰并州,其山镇曰恒山。”《周礼·职方氏》以方位、地形言九州,未必为实际的行政区划。可能是出于技术上的原因,《史记·天官书》所载十二次、二十八宿与州郡之间的对应关系略有参差。而出于唐代大星占学家李淳风之手笔的《晋书·天文志》,其分野体系被认为是最精准的:“自危十六度至奎四度为娵訾,于辰在亥,卫之分野,属并州。”分解如下:
    娵訾 亥 卫(国) 并州 危、室、壁、奎
    娵訾一次连头带尾跨越危、室、壁、奎四宿,即娵訾兼有二十八宿之北方和西方各星宿,所以,所谓“天道多在西北”,也就是岁星在黄道带之娵訾,而娵訾正位于东北西南二十八宿之北方偏西即西北。据《晋书·天文志上》的“州郡躔次”(州郡所对应星宿的度次)说,娵訾对应的古国、十二州及州郡为:
    营室、东壁,卫,并州:安定、天水、陇西、酒泉、张掖、武都、金城、武威、敦煌
    卫为古国,辖地未出今之河南,并州为北方,并不能和安定、天水等古郡相对应。这说明在星宿对应州郡的分野系统中,既尊崇古制又迁就实际。
    至此,我们已经清楚,“古书言天道者,皆主吉凶祸福而言”(22)。董叔所谓“天道多在西北”,实乃以天占人。就天道而言,岁星当娵訾,为二十八宿之西北;就人事而言,楚师出征不合天时,故必无功。当然,由于危、室、壁、奎为二十八宿之西北,而营室、东壁又对应古国州郡之西北,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方可畅言“天道多在西北”。
    其次,“西北”在地理文化上亦大有深意。古人为避水害,多择丘而居,天长日久,自然对山岳别有情怀,衍生出许多令人神往的山岳崇拜和神话。西北地高,故多神山。昆仑就是古神话中最重要的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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