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多]美国学者搜集整理、翻译中国民间文学的学术史和方法论(3)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9:11:42 中国民俗学网 张多 参加讨论
三、20世纪后半叶美国专业学者的田野调查和系统翻译 1950-1980年这段时期,只有极少数美国学者有条件在中国从事研究,因而这一时期的民间文学搜集、整理成果较少。许多基于前期调查形成的研究成果是学人们返美后完成的。比如白之(Cyril Birch)在1960年代整理的《中国故事集》就是在美国完成的。鲍培1949年已移居美国,后来出版过一些蒙古民间文学著述,他在1975-1985年间陆续翻译了8卷蒙古史诗《格斯尔》(从蒙古语译为英语)。 美国学者直到1980年代才重新得以方便地来中国从事民间文学调查。这时候,中国民间文学研究迎来了两位受过民俗学专业训练的学者:马克·本德尔(Mark Bender)、苏独玉(Sue Tuohy)。他们都在中国进行了长时间的田野调查,对西南少数民族民间文学、西北“花儿”的研究做出了巨大贡献。 马克·本德尔1979年从俄亥俄州立大学本科毕业,1980年夏天来到武汉任教。1981年,广西大学聘请他去教授美国文学,他在广西大学任教六年,对西南少数民族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1987年本德尔回到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语文系攻读中国文学的硕士学位,毕业后留校任教,自此他确立了以中国民间文学作为终生研究领域。1995年又在该系获得博士学位,并任教至今。此后他每隔几年都会返回中国进行调查和学术交流,他的学生也有很多走上了中国民间文学的研究道路。 1985年本德尔开始筹备《苗族史诗》的英译工作。这是他在经过多年翻译积累之后,着手进行的一项重要翻译项目。《苗族史诗》是著名民族学家马学良和今旦合作翻译的贵州黔东南苗族口头史诗。该书1983年出版,后来今旦的子女吴一方和吴一文找到了本德尔,说父亲非常希望有英语译本。本德尔意识到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因为英语译本能让众多海外苗族同胞以及更多读者了解苗族口头传统。本德尔为此系统研究了《苗族史诗》的内容以及搜集整理经过,撰文在美国发表,后来成为英译本数万言的导论。《苗族史诗》英译本2006年问世,他把英译版书名改为《蝴蝶妈妈:中国贵州苗族的创世史诗》。 苏独玉是美国少见的专攻中国西北民间文学的女性学者。1983年,苏独玉来到南开大学学习汉语,这时候她也在筹划自己的有关中国民族文化的博士论文。她在兰州遇见了中国著名民俗学家、民间文艺学家柯杨(1935-2017),正是柯杨教授“钦点”了花儿这个题目,自此苏独玉和花儿结缘30多年。1988年,苏独玉完成了博士论文《想象的中国传统:以花儿、花儿会及其研究者为例》,获得印第安纳大学民俗学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至今。苏独玉搜集和翻译花儿的优势在于,她能够听懂西北地区兰州、西宁、临夏等地的汉语方言,因此记录花儿的唱词比较准确,翻译也更为雅达。 此后苏独玉每隔几年就要回到中国进行数月的田野调查和学术交流,她和中国民俗学同行有广泛的交往,与西北地区回族、东乡族、撒拉族、汉族的花儿歌手有深厚交情。印第安纳大学民俗学与音乐人类学系是世界民俗学重镇,苏独玉也是该系首位从事中国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的学者。她在印大开设的中国民俗文化课程广受欢迎,她常常在课堂上分享花儿的录音。她特别注意录音设备对研究民间歌谣的重要性,因为至少音乐文本不会被从文本剥离开。 著名拉祜专家安东尼·沃克对《牡帕密帕》的翻译也值得一书。任教于俄亥俄州立大学的沃克是埃文斯-普里查德(Evans-Pritchard,1902-1973)的学生。他1966年来到泰国北部从事泰国拉祜族的研究,学会了几种拉祜语方言。泰北的田野工作奠定了他世界著名拉祜专家的地位。1990年他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了云南拉祜族。正是在云南,他看到了中国学者搜集整理的史诗《牡帕密帕》,称赞不已。后来他与云南籍民俗学者史昆合作,根据汉语本将《牡帕密帕》翻译为英语,在清迈出版。他精通拉祜语但不懂汉语,而史昆兼通英语和汉语,因此他们的合作以英语为工作语言,在拉祜语和汉语之间考辩校正,最终保证了英语译文的质量。 在1980年代之后来华的学者中,有一批人类学家在民族志书写之余也会进行小规模的民间文学搜集、整理、翻译工作,比如埃里克·穆格勒(Eric Mueggler)对云南楚雄彝族歌谣的翻译。《野鬼的年代》是穆格勒有关云南楚雄永仁县直苴村彝族支系“倮倮颇”的民族志。他在探寻直苴彝人历史记忆时,尤其倚重口头诗歌语言(a verbal poetic language),因此从彝语翻译了大量歌谣文本。类似的工作还有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人类学家李瑞福(Ralph Litzinger)对广西金秀大瑶山瑶族历史记忆研究的民族志《中国的另一面》。人类学家萨拉·戴维斯(Sara L.M.Davis)在西双版纳的田野研究中,关注了傣族章哈演唱叙事长诗或史诗的表演,在其《歌与沉默:中国西南边疆的族群复兴》中翻译了部分叙事长诗。 还有一些搜集整理项目是由美国以外学者完成,但得到了美国高校和研究机构的支持。比如澳大利亚人类学家贺大卫(David Holm)是著名的壮族研究和古壮字专家。他1994-1997年在广西调查“布洛陀”期间,发现了一个《布洛陀》的古壮字写本。他到文本的原生地东兰县,发现了在桂、黔交界地区分别用壮语、布依语演唱这个文本的歌手。他将这个文本进行了民族志注释和英译,在北伊利诺伊大学支持下出版了《杀牛祭祖:中国西南的壮族创世文本》。这部创世史诗的搜集、整理、注释、翻译非常严谨、细致,还原了史诗写本的演唱语境、仪式语境和文化语境,还附有照片和视频光盘,堪称民间文学搜集整理之典范。 美国学者对“格萨(斯)尔”史诗的研究也是中国民间文学外译的重要一支。包括亚历山大·大卫-尼尔(Alexandra David-Neel)、道格拉斯·彭尼可(Douglas J.Penick)、罗宾·科恩曼(Robin Kornman,1947-2007)在内的藏语-英语、藏语-汉语-英语“格萨尔”译本,以及萨仁格日勒(Sarangerel Odigon)的蒙古语(布里亚特)-英语“格斯尔”译本,都是英语学术界广为流通的译本。其中罗宾·科恩曼是著名藏学家,2007年去世前花费数年心血翻译“格萨尔”。他于普林斯顿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他的翻译得益于严格的语文学训练,使他能够准确传达藏文语汇的民俗、宗教涵义。另外,印第安纳大学乌拉尔-阿尔泰学系的蒙古学会也编纂过一些蒙古民间文学的合集,比如《蒙古族民间文学:口头文学传统的代表作品集》(1998)。 尽管1980年代以来,美国学者对中国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翻译的数量不多,但是相比早期美国学者的工作,他们的搜集、整理、翻译整体质量保持高水准,可以说超越了前辈。他们的搜集、整理、翻译工作方式对中国学者也有极大借鉴意义,可惜中国学界对此的领会、研究并不深入。到21世纪,年轻一代美国学者已经步前辈后尘来到中国研究民间文学,比如马克·本德尔的学生葛融(Levi Gibbs)研究陕北民歌和歌手;蒂莫西(Timothy Thurston)研究河曲地区的民歌和藏族民间文学,其博士论文以藏族民间喜剧和公共知识份子为主题。可期未来中国民间文学将愈加突显其作为一个国际化研究领域的重要地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