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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与“洋”:烟草在云南的在地化及其意义(2)


    (三)弥散:烟草在本地经济社会生活中的呈现
    烟草在云南本地医疗体系中的融入,为吸烟的流行构建了极为有利的社会文化条件。伴随区域生产力水平和经济市场的发展,烟草从日常的“自用之物”,逐渐转型为跨越族群、阶层和性别的消费品。从而铺平了规模化扩散的道路。农民种烟不再限于自用,更是为了出售。看得到的经济利益,使烟草于18世纪之后渐渐成为当地广泛种植的物品。到了19世纪,与烟草相关的特色手工业也开始在当地出现。从18世纪修撰的各类志书、完成的壁画,以及流传下来的文物中,能够清晰看到烟草在云南各地已成为规模化种植的物品。烟草已经融入到当地民众的休闲文化生活中。1702年完成的康熙《永昌府志》中写道:
    烟,茶,芦子,出两江,用以和槟榔。道光年间的《威远厅志》,如此记录普洱景谷地区的烟草种植情况:
    烟叶,初种留根,次年仍发,可三四年。
    大理巍山绘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的巍宝山的《踏歌图》,还原了当地族群载歌载舞的过程中,一名男子口含长烟杆起舞,一男一女借火点烟的情景。大理考古挖掘的墓穴中,也出土了出自乾隆年间的青釉瓷烟嘴。在滇南,烟草也形成了种植盛景。吴大勋1782年撰写《滇南闻见录》时,有如下记载:
    滇南各郡无处不植烟,而宁州八寨多而且佳。
    18世纪起,与烟草相关的贸易网络也逐渐展开。烟草贸易既根植本地,更连接外省与境外。清朝道光年间所著的《开化府志》记录了乾隆元年街市上已有本地六诏(今砚山县者腊乡)生产的烟叶在出售。康熙年间陈鼎所著的《滇黔土司婚礼记》则指出从福建、广东运输烟草至云南贩卖,已是连接省内外的贸易形式之一:
    乃请于庶母,定簪珥为资,去闽粤贩烟。是时国朝新定西南,文武军民均盛吸烟。烟大行,由是家亦稍给。
    光绪年间,老挝南掌国盛产五金各矿、靛青、漆、烟叶、芝麻、花生等,普洱地区在与南掌国边境互市的过程中,烟草成为往滇出售的贸易商品。
    烟草在全省的种植面积和产量不断扩大。咸丰元年(1831),蒙自县新安所开始大面积种植“晒黄烟”;光绪年间,大理巍山地区每年烟草产量多达5万斤,产品行销邻县;光绪年间,大理弥渡县城南有个村庄,以栽种晾晒烟而得名,取名“烟园村”;光绪二十三年(1897)重修的《腾越州志》中,也描绘了保山、腾冲地区“烟草,夷地皆种树”的广植景象。
    19世纪晚期,在烟草种植集中度高的地区,手工业也孕育而生。1869年,云南蒙自新安所响水村周氏兄弟发明刀切烟工艺,通过改良,生产出细如头发的烟丝,被称为刀烟。1896年,通海县手工业者进一步改进,形成“麻绳木榨刨推成丝”工艺,提高了效率,使得烟丝更为均细,随后还出现了手工“推烟”作坊。手工业的兴起,又推动通海、蒙自、巍山、腾冲等地加工的特色烟丝不仅在省内市场流动,还销往周边的东南亚各国。
    伴随云南经济生产环境的成长,烟草转型为经济作物。烟草内隐的经济价值逐渐凸显,对于农民、商人而言都显得触手可及。经济利益驱使下,烟草的种植形成规模化,区域内外的商贩参与到相关贸易中。在烟草深度种植的农业区,从农业中分离出来的手工业者,对烟草的加工工艺进行了提升。这反过来再次促进农民种植烟草的积极性,烟草贸易也更为兴盛。
    二、“洋”烟的快速植入(20世纪初——20世纪40年代)
    (一)入侵:烟草以卷烟的形式进滇
    19世纪晚期,当烟草的经济价值在地方社会逐渐显露时,新的烟草形式,即机器制造的卷烟,也在西方生产出来。1870和1881年,英国和美国相继发明卷烟机,开启了卷烟的现代化工业生产史。卷烟机的应用,标志着人类对烟草开发的转折:机器让烟草从传统、依靠手工的作坊产物,变成标准化的现代化产品。一个可以在全球迅速推广、复制的跨国新行业诞生。上一时期,在哥伦布发现烟草后近百年的时间里,烟草缓慢进入云南。此时,新式香烟一经发明出来,就迅速入侵世界各地,其中也包括云南。和其它同期传入的外国工业消费品一样,卷烟很快被冠以“洋”名:
    于是家庭日常必需品如火柴、洋烛、煤油等市场,反形热闹。一时有所谓五洋交易者、即指洋烟(卷烟别名)、洋皂(肥皂别名),洋火(火柴别名),洋烛及洋油(煤油)。
    在“洋”烟的袭击之下,当地人很快将早期传入的烟种以及手工生产的烟草制品统称为“土烟”:
    所谓土烟系指当地栽培已久,而非近年输入之火管烤烟,实际上包括‘旱烟’、‘黄烟’,及‘刀烟’等三种。追考其最初起源,仍系美洲输入之烟种,而非真正之土烟也”。
    卷烟,即“洋”烟,成为殖民者手中的武器。他们通过卷烟倾销,轻松地掠走真金白银。1888年,通过上海美商老晋隆洋行,“洋”烟率先抵沪。1904年,英美烟草公司开始在昆明、蒙自等地设立办事机构,委托同泰祥、宝兴号、东兴隆等本地商号为代理商,组建了销往全省的网络,垄断云南卷烟市场,销售“三炮台”、“茄力克”等香烟。1904年,法国殖民者当局开始了滇越铁路云南段的修建,这是烟草迅速殖入的另一重要原因。外省民工涌入,参与兴修铁路,他们所处的条件极为艰苦,卷烟成为不可缺少的安抚剂。修路工人成为新式烟草在云南最早的忠实消费者。
    1910年建成通车的滇越铁路成为外国列强全新的、快速的卷烟运输主干道。在他们前方,是一个有着长期吸烟文化历史的社会,一个潜在可期的消费新市场。学者高家龙认为,这一时期英美烟草公司通过三个方向进入昆明:东边,通过轮船运至西江,翻越崇山峻岭进来;西边,从缅甸八莫运进;南边,从滇越铁路到达蒙自,再用骡子运到昆明等地。1910年,在昆明的英国总领事干事写道:
    这里(昆明)几乎无一堵空墙没有贴上(英美烟草公司产品)的新奇广告宣传画。
    无孔不入的“洋”烟,给当时进入云南的外国烟草商的回报是极为丰厚的。蒙自海关统计指出,宣统三年(1911),英美卷烟从这里赚取的白银高达43392两,甚至超过了鸦片战争时期从云南掠夺的银两。短短10多年,外国卷烟在中国的销量急剧增长,从1902年的12.5亿支增加到1912年的97.5亿支和1916年的120亿支,1916年的销售量为1902年的10倍。
    “洋”烟方便携带,抽“洋”烟成为时髦的消遣方式。它被划分为不同的档次,贴着高低不同的价格标签,是一种价值符号,可向外直接呈现吸烟者的社会地位。因此,它很快成新式文明的日常消费品。褚守庄这样描绘当时本地人对外国香烟的青睐:
    尤以美国烟的消费量相当大,一般中上层阶级,大有不吸美烟者,即不足以表示本身华贵似的。甚至中下层阶级,明明吸的是本国烟,而往往要将烟支装入美国香烟纸套内,以为这样在人面前好看些。这种事实可以表示对美国烟的倾慕,自己吸不起,也得装装样……
    美国学者班凯乐(Carol Benedict)认为,现代烟草在20世纪前30年在中国的销售增长,顺应了中国消费文化,与牙膏、毛线袜、煤油等西方输出的新兴消费产品一样,激发了中国巨大的消费市场形成。现代“洋”烟侵入云南,在大众的日常生活和社会交往里,成为亮明身份地位的显性符号。更主要的是,它具有掠夺性,带走了巨大的商业利润。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