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都还记得当时通过报社新安装的液晶电脑屏幕看到前方记者拍摄的灾区现场照片时的震撼,那些在废墟中层层叠叠的了无生意的孩子们! 夜班编辑室的电话此起彼伏,就连我这个最低级别的小编辑都接到了电话。这些电话来自很多地方:医院、政府部门、学校、大型企业……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渠道将本单位积极参与抗震救灾的稿件传到编辑室,希望能在第二天的版面上有所体现。 面对如此骇人的天灾,我相信出于天性的人心是暖的,他们也关注和默默支持着抗震救灾。然而,在这个时候如此迫切地想在报纸上露露脸,大约更多的只是希望上级单位领导能看到自己的工作成绩。 于是,被窥视的苦难,在这里变成了被消费的苦难。当属于灾区现场报道的版面被压缩,有版面被专门挪出来刊载这些“驰援灾区”的文章时,再坐到电脑前看那些地震现场照片的我,突然想起了躲在黑暗的屋角,透过门缝和窗缝,偷眼看着咫尺之外被污水淹浸的棚户区的那一双双眼睛。 八年过去了,我们从“5·12”的汶川走到“4·14”的玉树;从“7·23”的甬温线走到“8·12”的天津……其间,我们经历了微博的短暂繁荣,人们高呼着“围观改变中国”。我们在每一次灾难来临时,积极地围观着别人的苦难,天真地以为,围观真的具有摧枯拉朽的能量。然而,事实证明,在网络上点再多的蜡烛都是画饼充饥。 终于有一天,人们开始审灾难疲劳,从微博到微信,人们逐渐连围观都懒得围观了。微信朋友圈里,负能量的围观被正能量满满的晒娃、晒吃、晒旅游取代。 动物园的大熊猫被虐待了,圈子里满屏的“不能忍”,但我们却能忍受雾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持续下去,忍受我们天天都在晒的挚爱的孩子们活在这样致命的空气中。某明星的老婆劈腿了,满屏的“不能忍”,但23省44城市自来水检出疑似致癌物,我们竟能忍受人家压根儿就不告诉你究竟是哪23省、哪44个城市。 就这样,注定了,从一个灾难到另一个灾难,我们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在我读过的书中,对中国人国民性反思批判最为深入,刻画最为淋漓尽致的,无疑是鲁迅的作品。读懂了鲁迅,你就能理解,为何中国人总是愿意躲在黑暗的角落,透过门缝和窗缝,用半只脑袋一只眼,远远地窥视别人的苦难,直到苦难切切实实降临到自己身上。 不过,在鲁迅去世80年之后,有很多人开始认为鲁迅的作品甚至人品都有问题,认为他的文字太多阴暗甚至病态。女作家苏雪林就曾深深担忧,“(青年)读其书而慕其人,受他的病态心理的陶冶,卑污人格的感化,个个都变成鲁迅,那还了得?”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和苏女士同样的担忧,鲁迅的文章据说已经被有关部门请出了中学课本。 略略读过鲁迅几篇文章的我,也觉得先生太过刻薄,字字见血,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民族性的绝望,充斥着个体走投无路的痛苦。是啊,如果能选择,没有人愿意成为鲁迅那样大痛苦着的人。可是,我更加不愿意成为他笔下的阿Q、小D、祥林嫂。 今天,我们还需要鲁迅吗? 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伪命题。真正的问题是,我们今天根本不可能再有一个鲁迅,因为,我们的阿Q、小D、祥林嫂,以及赵太爷,多如牛毛! 谨以此文,纪念这个风雨如晦的十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