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出宫,却有人要进宫。 隋朝旧臣通事舍人郑仁基有一个女儿,年龄十六、七岁,相貌殊绝,聪颖贤慧,为当世所未有。长孙皇后听说后,亲自前往探访,经过一番对话和了解,皇后认为是皇宫嫔妃的很合适的人选,就向皇上提出建议,将她纳入皇宫。既然皇后亲自考察过了,觉得没有问题,太宗就满心欢喜地答应了。既然是皇后亲自相中的,就不能在后宫地位太低,太宗决定给这个还未见过面的女子一个“充容”的身份。于是,太宗就下达了诏书。在朝廷送达诏书的官员还没有出发之前,恰在这个时候,魏征听到了一个相反的消息,说郑仁基的女儿其实之前已经许配给陆氏了,但是迫于压力,主动让了出来。魏征觉得这个事情非同小可。就急急忙忙地赶进宫,要求进见皇上。听到内官通报是魏征请求进见,而且很急的样子,就令宣魏征进见。魏征沿着宫廷外的石阶一路小跑,进宫还气喘嘘嘘的,他一边行礼,一边说: “陛下,臣有紧急的事情要禀报。” 太宗说: “什么事使得卿如此的匆忙啊?” 魏征见到皇上以后,稍微镇定一下,然后以他向来说话的语调说道: “陛下作为天下人的父母,抚爱百姓,就应当以百姓的忧愁为自己的忧愁,以百姓的快乐为快乐。自古以来,有道的君主都是以百姓之心为心,所以,君处高台楼榭,则百姓也有房屋可居住;君主吃膏粱,也希望百姓不受饥寒;君主拥有妃嫔,也想百姓有家室的欢乐,这是作为君主的恒常之道。” 太宗回答说: “卿说的很对,朕一直都努力这么去做,生怕自己有亏待百姓的地方,所以经常反躬自问,朕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是不是对百姓有利。只是朕今天不明白,卿这么匆忙地赶来宫里,是为了讲述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卿以前也对朕讲过啊,卿讲过的道理,朕怎么会忘记呢!” 魏征的方式就是,他先要给说一个你愿意接受的道理,当你接受了他讲的这个道理的时候,然后他才拿出他想说的事情,此时你就不得不跟他往下走,最后的结论很可能是你不愿意接受的,但你又不得不接受。他说话一向是严密的,所以,他决不肯一开始就把想要说的东西合盘端出来,这就是他为什么匆匆忙忙地赶来,却要慢条斯理地说的原因。看到皇帝的态度依然是肯定的,魏征接着往下说: “臣听说郑仁基的女儿早已许配人家了,现在陛下却决心把她娶进宫来,而没有仔细打探清楚该女子是否已经许配人家。这件事在四海传播开了,百姓会怎么看待?他们会认为陛下行的不是为民父母之道。臣以为,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完成,但恐怕一旦传播开来,会损害陛下的威望,所以,臣不敢把这件事情隐藏在心里而不向您报告。君主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载下来。臣望陛下改变主意。” 太宗听到魏征这么讲,大为吃惊,反问道: “有这等事?朕怎么就没有听她已经许配给人了呢?” “臣已经打探清楚,确有此事。” “糟糕,这事怎么办?诏书已经发出了,怎么能够收得回来?”太宗有点着急了。 “送诏书的策使还没有出发,诏书还没有送出去,这就是臣这么匆忙赶来向陛下汇报的原因。” “那么,停发诏书。”太宗对内官吩咐道。然后,太宗拿起御笔,亲自给郑仁基写了对此事的答复,并深刻自责,说自己没有细问清楚,差点办错了大事,此类事情以后必当谨慎,不能与民争利。并令归还这个女子给她的未婚夫陆氏。 这个时候魏征舒了口气,告别了皇上,慢悠悠地从宫门走了出去。 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皇家办事,一旦程序启动了,就难以刹得住车。这边宫内外都在为皇上迎娶新的“充容”在做准备,皇家的聘礼车队也即将出发。这里皇帝却又发出了停办的指令,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于是,左仆射房玄龄、中书令温颜博、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等,又到太宗那里去报告说: “郑仁基的女儿被许配陆氏的说法,没有明显的证据。这边与郑家约定日期,送聘礼的皇家车队已经整装待发了,不可以终止,否则,会引起种种猜测。” 太宗也觉得挺为难的,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的了,娶了郑仁基的女儿,会像魏征所说的“不是为民父母之道”,不娶吧,则似乎又失信,皇家的规矩是诏令一旦完成,就不能不发的了,而发了就不能改动的。在武德年间,萧瑀曾经因为高祖在几天内更改诏令,提出过规劝,说皇家的诏令不能朝令夕改。太宗想了想,对群臣说: “这样吧,策使和聘礼都暂时不要发了,有关部门再行访察,弄清楚真实情况再做决定吧。” 群臣才这才散去,各行其责。访察还没有结果,传说中的郑仁基女儿的未婚女婿陆爽却送来的抗表书,上面说; “我父亲还健在的时候,与郑家交往频繁,时常相互赠送礼物,但没有婚姻交涉,更没有订立亲戚关系。只是外人不知道详情,于是妄加猜测,以讹传讹。” 得到了陆爽的这份表书,大臣们似乎就有把握,都来劝进。太宗又开始动心了,他把魏征找去,说: “群臣劝进,尚且可以看作是顺旨,可是,陆氏为什么要专门做这个一个声明呢?” 魏征回答: “以臣看来,陆氏的意思可以猜得出来,他把陛下看作与太上皇相同。” “何以见得?” “太上皇刚刚平定京城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女人,很是宠爱,把她纳入到了后宫。这个女人其实是有夫之妇,丈夫叫辛处俭,当时是东宫的太子舍人。太上皇后来知道了这个实情后,很不高兴,于是下令把辛处俭从宫内调了出去,把他派到了万年县。而这个被夺了妻的辛处俭,还整天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天保不住脑袋。如今这个陆爽以为陛下今天虽然可能宽容了他,其实心里不高兴,恐怕以后哪一天报复他,所以,他才反复地自我表白,说他与郑家没有婚姻约定。他的心思也就在于此,并不奇怪。” 听了魏征的分析,太宗笑了,说: “卿的分析令人信服。从陆爽的角度看来,可能应该是如此的了。可是,朕所说过的话,确未必能让人相信,这不是做皇帝的悲哀么!那么,就正式给陆爽下一道敕书吧,就说朕如今知道了郑氏之女已经接受了别人的礼聘,朕出礼聘文书的时候,没有来得及详实了解情况,这是朕的不是,朝廷有关方面也有责任。娶郑氏女为充华的事情,应当停止。” 然后,太宗转向魏征说: “卿以为如何?这下放下心了吧?” “陛下体怀下民,以百姓之心为心,放弃自己之爱,以成全小民之爱,臣心悦诚服。”魏征看到事情终于划上了个句号,心里高兴,免不了要颂扬太宗几句。 而太宗却回道: “算了吧,不要夸我了!” 这件事在朝野广为流传,人们都称如今的皇上有德,不夺人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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