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上曾说:“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西方的现代文明,可谓在工业上比中国更走进了一步,主要则在其科学上,但他们的科学只求尽物性。中国自春秋战国到汉、唐、宋、明各代,可说是注重在求尽人之性。若要进一步尽物性,就得学西洋,在他们的科学上努力。但不能求尽物之性而忽略了尽人性,又如近代西洋般走上了另一偏径。则试问如何能在中国固有的理想之下,采用西方的科学,像我上面所说,又在以前的新上再加一番新?这个问题,很难用几句话来解答。而真问题则便在这上面。 吾尝谓中国文化乃是艺术性的,而西方则是科学性的。但中国亦非无科学。即如数学与医学,中国皆远古即有传统。惟中国医学亦偏艺术性,乃从人身生理学上发明演进。而西方医学,则从人体物理学上发明演进。彼此大不同,但究竟同是一科学。又如枪炮火药,亦最先发明于中国。但中国人不愿在此上继续有发展,乃改为爆竹与烟火,而枪炮则由西方人传去,不断继续发明,以有今日之核子武器。所以今日中国要学习西方近代科学,亦得深具中国自己传统之艺术化。把中国传统文化来参加在学习中,为人生艺术增添进新的一番现代中国化才是。换言之,并不能说中国添进了西方科学化,只应说中国复兴了原有科学化。如此则更不易有病。 中国今后出路,只要政治有办法,社会有秩序。要政治清明,社会公道,把人生安定下来,则西方科学文明并不是不可能接受。而说到政治清明和社会公道的本身,那就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这些却不能专去向外国人学。好像花盆里的花,要从根生起。不像花瓶里的花,可以随便插进就得。我们的文化前途,要用我们自己内部的力量来补救。西方新科学固然要学,可不要妨害了我们自己原有的生机。不要折损了我们自己原有的活力。能这样,中国数千年文化演进的大目的,大理想,仍然可以继续求前进求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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