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厉有为遭遇到如此严厉的打击,难免觉得委屈。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个学习体会,会闹出这么大的是非,引起这么多人的激动。还在文章写成之前,他就同周围的人说过,“过去干革命,是提着真脑袋的,现在说真话,顶多是掉个‘乌纱帽’,不过是个假脑袋”。这表明他对眼前发生的事并非全无准备,他的委屈不在这里,而是在于,他的文章只不过是自己学习数月的一个毕业论文,题目叫做《关于所有制若干问题的思考》,“不是什么‘宣言’或者‘纲领’啊”。
他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们国家的所有制模式不仅不符合国情,而且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也“对不上号”。所有制问题还在束缚我们生产力的发展。比如人为地实行全民所有制的公有制,类似于揠苗助长;比如公有经济与私有经济不但有排斥的一面,而且更重要的是共存、相互依存和融合的一面;比如私有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有机组成部分;比如建立一种使多数劳动者占有多数生产资料的社会占有形式……这些想法虽然新鲜犀利,但却并不成熟,而且,作为一个整日忙于实际工作的官员,从事这样艰深的理论探讨实在是勉为其难。他的一同在党校里学习的朋友就曾劝他,“不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毕业论文也不必认真,随便抄抄报纸就过去了嘛”。事实上大多数在党校学习的官员都是这样做的。但是厉有为不能同意,他脑子里的疑问太多,打算在这所高级干部的理论殿堂中弄弄清楚,于是费时月余,昼夜苦读,弄得血压都高起来。文章本来还在修改当中,他就在自己所在的学习小组上陈述,大家都说讲得好,让他在班里讲,他就讲了,大约100人听了他的发言。“那些人拿去批判的,就是这个发言,”他说,“他们既然如此大义凛然,为什么要行此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肯事先说清楚他们要干什么?又为什么连自己的姓名也不肯让我知道呢?”
被称为“左派”和“右派”的人们相互已经势成水火,和解无望了,双方都说话太多,白眼相向太多,怨毒太深。在这个多事的春天里,敏感的看客都已看出,许多事情突然发生,同此前邓小平的去世和此后即将召开的十五大有着密切关联。对于厉有为、刘吉、王蒙展开如此严厉的批评,当然也不是因为这三个人特别坏,而是期望杀一儆百,或者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中国人一生目睹政治舞台上的风云变幻,心中明白,这些事情在1997年春天接踵而至,但却不是在这时才有的。它在1992年以后便在私下徘徊回荡,至少在两年以前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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