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三个老大爷,推拉着一辆独轮小车,把我和另一位重伤员送往后方医院。我躺在车的左边,右边是75团的一位副连长潘金贵,他的肠子、睾丸都被打得露了出来,因为没及时治疗,伤口感染生了蛆。好心的大爷只好用块布遮盖起来。潘金贵痛苦地呻吟着告诉我,他是山东莱阳人,父亲当长工吃了一辈子苦。他说:“如果我先死了,请你写信告诉我家里;如果你先死了,我就写信告诉你家。”途中,国民党飞机又来轰炸,老乡赶紧把小车推到山沟里隐蔽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把我们俩遮掩住。我和潘金贵过意不去,就说:“我们都是重伤,干脆把我们丢下算了,免得连累老人家。”那时山东老百姓还叫我们“八路”,老大爷说:“别说傻话,八路军舍命打鬼子、打老蒋,要是把你们丢了,俺的良心不是被狗吃了!”他们随身带的炒面不舍得吃,向老乡讨点水搅合了喂我们。过河沟时,生怕颠着我们,抬着车子走;一停下车来,就不断地用手为我们驱赶围着伤口嗡嗡叫的苍蝇。 第二天,我们走到离淄川不远的罗家庄时,我发现潘金贵好长时间不讲话了,就大声喊他,他也不作声。老大爷停下车来,摸了摸潘金贵的胸口,难过地说:“不行了,身子都凉了!”两行热泪霎时落了下来。罗家庄的老百姓流着眼泪掩埋了潘金贵。我躺在车上恳求推车的大爷说:“我也没救了,你把我也留在这里吧,我们俩同生死,共患难!”大爷急忙说:“你这个小同志咋能想不开?你才十八九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的伤能治好,潘同志不是还盼着你给他家传话吗?”听了大爷的话,我从地上捡了一片“飞马牌”烟盒纸,在背面记下了潘金贵的家庭地址。以后多年,我和他父亲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老人去世。 我被送到纵队医疗队后,由于几天的颠簸、雨淋,未及时得到药物治疗,几处伤口都已溃烂化脓,右腿已变成青黑色。当时孙凤钜医生就在纵队医疗队,他们都主张给我截肢,我坚决不肯。我说:“你们要截肢,先把我的头割下来吧!”后来,我被转到第9野战医院,采取了保守治疗的方案,把身上的弹片一块块取出来,还有四块没有取出,一直留到现在,但是我的腿总算保住了。如果当年截肢,在上海战役后的英模大会上,孙凤钜医生也就不可能见到我了。 我的第二次生命是沂蒙山区的大爷和大嫂给我的。解放以后,我曾多次到山东寻找那位给我喂奶的大嫂和推我去医院的大爷。我虽然没有找到他们,但是沂蒙山区的许多大爷、大嫂都是我的亲人。沂蒙山区的“红嫂”是一个英雄群体,那位大嫂就是其中之一。“沂蒙山区六姐妹”也是“红嫂”的代表,我在山东工作时经常和她们见面,在纪念孟良崮战役胜利60周年时,我们还见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