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春天、夏天都过去了,一个月又一个月总也盼不到解放军登陆。我们心烦意乱,这一年有两件事记忆最深。第一是8月份的胡清河事件。记得是1950年的8月份,我在师部医院听到一个消息,在118师师部担任看护的胡清河(他原是251团二营的卫生员)偷了两个篮球胆下海泅渡回大陆去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受到很大的震动,我们3个人好几天都心神不定,一是担心胡清河能否安全回到大陆,二是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泅渡返回大陆呢?然而,自从胡清河偷渡大陆事件发生后,118师各部加强了对我们这些人的看管。看护班班长陈鸿声再也不准许我们到海边散步了。第二是获悉解放军战俘开始被遣返。年底,我们隐隐约约地听到去年被押往台湾的许多被俘战友,已经被国民党用船送回大陆了。说是这些解放军战俘都很顽固,留在台湾于国民党毫无用处。我们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后悔为什么要主动留在金门岛充军,否则,现在岂不也被送回大陆了。当时被押送台湾的4889名解放军战俘,除去千余人在高雄补充国民党军,更多地被运往台北内湖战俘营。在战俘营中不少人因伤、营养不良或迫害而死亡……经过甄别分化威胁、审讯感训之后,台湾方面认为,与其继续关押那些顽固不化的俘虏,不如配合“反攻大陆”放回去成为解放军的负担。 于是,分3批将900多名年龄较大、受过伤的党员干部和一些坚决要求返回大陆的解放军战俘遣回大陆,剩余人员则基本都被补入国民党军队。第一批是1950年3月释放了小批级别较低的解放军战俘;第二批于1950年7月18日共529人由台北乘火车到基隆上船,22日到大陈岛用小船送往荒无人烟的头门山岛;第三批于1950年12月11日共387人由台北乘火车到基隆上船,12日送往人迹罕至的马祖岛和白犬岛,第二天被渔船发现后送至福建长乐、连江沿海一带分散登陆,所有归俘都被集中到10兵团福州招待所。以上只是最大的3批,以后零零星星又放回一些。最后一名回归的金门战俘是253团一营一连的许道位,他于1956年1月随同一批南日岛的解放军战俘一起回归。 在金门岛上,我随国民党军353团卫生连先后驻扎过盘山乡、下堡乡。这段时间,我时常会陷入一种恐惧之中,就像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自己随时都会跌落下去,跌入巨大的黑暗与悲苦之中。有一次,我由下堡乡往118师师部医院送病号,意外地遇到我的老乡战友崔秉俭。我俩都是20周岁,他是博兴县纯化乡崔家村人。崔家村与东王文村乡土相连,互有婚嫁,他的未婚妻就是我们东王文村最漂亮的姑娘。当初我亲眼看到,他因身高体壮被挑选留在了金门岛,这时他就在琼林118师354团扛机枪。这次碰面,我们曾非常认真地商量过“遗嘱”:无论谁活着,一定要给老家捎个信,告诉父母———战场被俘并不是儿子变成了胆小鬼,是没办法呀!父母千万不要伤心抱怨我们,我们心里更难受呀……还有,未婚妻是好姑娘,要让她另找人家出嫁吧。最后我们抱头大哭了一场。 1951年9月,国民党军118师要从金门岛调防台湾岛。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思绪纷繁,晚上通宵面壁,经历了平生的第一次失眠。我心里很清楚,一旦去了台湾,离开与大陆近在咫尺的金门岛,这意味着什么。在乱哄哄走向码头的路上,许多人叽叽喳喳、磨磨蹭蹭,看起来许多大陆籍国民党兵,似乎也不愿意到更远的台湾岛上去。我观察着、思索着怎样能留在金门岛,但是根本没有机会。那天的风浪特别大,我们乘坐的登陆艇非常颠簸。拥挤的人们东倒西歪地坐在舱底,随着机器单调的轰鸣,都无精打采。我因一夜失眠头脑昏昏,内心更加陷入无尽的懊悔与绝望之中。早知今日,不如当初始终跟大伙待在一起呢。登陆艇航行了一整天,天色暗下来后,徐启辉、胡作亮和我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商量如何寻机跳海,可登陆艇四壁是高高的钢板,我们跳不了海!最后,我们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相互间一句话也不说,我们各自心底都在默默流泪……咳,算起来我们在金门岛一共待了1年零11个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