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时15分,日本守军200余人几乎全部被消灭,当最后两名机枪手东井正治和小西胜之进再次摇起白旗从最后一个地堡里钻出来时,愤怒的二营二排的士兵一起冲上去,抡起了大刀。“捉活的有重赏!” 一排长陆汉卿大叫冲了上去。但二排的士兵已顾不得许多了,大叫:“我不要大洋,我要为咱喻排长报仇!”一刀劈下,走在前头的来井正治的前胸鲜血直冒。他接着又向走在后面的小西胜之进劈了一刀,小西一下子吓瘫了,身子一偏,刀砍在肩膀上,立即鬼哭狼嚎般地在地上滚动。要不是陆排长拦得快,小西胜之进准被砍死。 “让我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陆排长抱住又哭又喊的战士,大声命令:“得留一个活口了解情况,这是命令!” “什么他妈的命令,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都是他干的,什么他妈的命令,呜呜呜……” 陆排长紧紧抱住那个战士,哭了,所有二排的战士也嚎啕大哭起来。友军上来帮助打扫战场时,陆排长请友军用担架把小西胜之进与东井正治送到军部去。东井正治伤势过重,流血太多,在半途中断了气。 小西胜之进成了唯一的活口。小西胜之进由于失血过多,也处于昏迷状态。他怀里那只中将的口琴被搜缴了。在军部的战地卫生所,军医给他输了血浆,作了治疗。他苏醒后惊恐万状,眼前仿佛老有大刀片在晃动。他问站在他身旁的翻译:“我会被枪毙吗?”“不会,”翻译严厉地告诉他:“但是,你会被作为侵略者受到审判。” 小西胜之进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地说:“我想回家……我想吃饭……”杜聿明军长听说抓来一名俘虏,当即指示要认真治疗,严加保护。当小西醒来之后,杜聿明派作战参谋前去询问口供,多了解一点昆仑关主峰阵地日军的情况。小西胜之进吃完了大米饭后,被带到军用帐篷里,接受审讯。 下面是对小西胜之进的审讯口供: 问:“你的姓名、年龄、籍贯、军籍、原来职业?”答:“我叫小西胜之进,年龄23岁,籍贯广岛市人,高小六年毕业,未当兵前是开汽轮船的。”问:“你的亲属,被俘日期,被俘地点,受伤情况?”答:“我父母俱在,兄弟九人,被俘日期是12月24日,地点在昆仑关罗塘高地,右肩被大刀砍伤。”问:“你所属的部队,阶级,来自何处?”答:“我属二十一联队第三大队第一中队,阶级为一等兵轻机枪手,今年十月我部在广州附近集结,后转北海,进攻南宁,后来攻占昆仑关。”问:“说明昆仑关九塘方面的日军兵力情况。”答:“有四十一联队两个大队、二十一联队一个大队、炮兵一个中队(附炮四门)、骑兵一个中队,四十二联队也在九塘附近。”…… 小西胜之进一一回答了提问,此时他也在仔细观察审讯他的这些中国军人。他发现其中一个审讯者很像他在广岛开汽轮船里的一位伙计。中国人和日本人如果不说话坐在一起,穿同样的衣服,大概是难以分辨的,难道真是一个祖宗?小西在想。杜聿明看了俘虏的口供,然后对作战参谋说:“小西胜之进提供的情报有价值,正面与我作战之敌,确为第五师团四十二联队的两个大队,及二十联队的一个大队,而且还有隐藏的重炮4门,这样正面敌人的兵力情况基本清楚了,和我们情报部门提供的情况相吻合。” “这个俘虏怎么办?”作战参谋说:“据送他来的士兵说,他的枪口下至少死了我们十几个官兵。”杜聿明沉重地说:“他是军人,在执行作战命令,侵略者也是人,将他送到鹿地亘等反战工作队去,传我的命令,今后不准滥杀俘虏,日军不讲国际公法,我们要讲。”杜聿明理解战争的残酷对人心理上造成的扭曲,当一个士兵目睹他的伙伴一一倒下后,他心理所受的扭曲是无可非议的。但军人毕竟是军人,他们不是街坊邻居为鸡毛蒜皮打架,他们双方都是在执行统治集团的命令,无论是对是错,他们的职责就是杀人,杀所有持刀握枪的敌人,而不是俘虏。 昆仑关大战之残酷,从缴获的日军阵中日记中可见一斑: “数日以来,当面之敌,对我猛烈攻击,其战斗为对华作战以来从未遭遇者,因此伤亡极重,实足寒心。”中村正雄所部的临时野战卫生所,就设在九塘附近一家民房之中。这是一处典型的南方高大院落,青砖细瓦、斗拱飞檐,很是讲究。正堂屋里供着菩萨,主人是个土财主,战火未来到早已逃走。堂屋两边的偏房,作了手术室。中村正雄伤得很重,抬到这里后,军医立即给他作手术。由于麻药不足,对他只用了局部麻醉,在麻醉效果不好的情况下,手术已进行了好几个小时。他的腹腔已被完全打开,军医用手术刀割去了他被子弹打得破碎的肠子,再将剩余的部分缝合起来。由于肠子断了几截,所以手术很麻烦。 四野响着枪声与炮弹爆炸声,中村正雄牙关紧咬,他脸色苍白,头上满是大颗的汗珠。麻药效力开始减退,中村闭紧的双唇在微微地颤抖,他一声不吭地硬挺着,听着四野的枪炮声。年轻的卫生兵用手巾轻轻给他擦了擦汗,小声地问:“长官,挺得住吗?”中村颤动的脸上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松开紧咬的牙关,说:“放心吧,我能挺住,不要担心我。” 年轻的卫生兵轻轻拉起中村的手:“长官,您握住我的手,感到疼痛就使劲捏我的手。”中村又努力笑了一下,用颤抖的声音说:“江户时代的武士切腹自杀时,穿著雪白的和服跪在地上,用刀将自己肚子斜剖十字大的口子,肠子流出来后,人还要跪着,不能倒下。比起江户时代的武士道,我差多了……” 年轻的卫生兵听完中村的话,哭了。炮弹从房顶呼啸而过,爆炸声似乎越来越近,野战卫生所的墙壁在爆炸声中抖动着。中村吃力地问:“是敌人又进攻了吧?”年轻的卫生兵:“长官,不论怎样,也要把您的手术做完。”年轻卫生兵话刚说完,一颗迫击炮弹打中了房子的山墙,将山墙和屋顶炸开个口子,破碎的瓦片、砖块、泥土纷纷落下。手持手术刀的军医和旁边的医务人员,同时用身体和胳膊盖住中村打开的腹部,但还是有尘土落在里面。 野战卫生所四周枪炮声大起,机关枪子弹打得院墙“嗖嗖”直响,保卫野战卫生所的士兵不断在院门口栽倒。 年轻的卫生兵抓起了靠在墙角的三八枪,要往外冲时,被中村正雄叫住:“孩子,按年龄你可以做我的儿子了,我回不到日本了,见不到我日夜思念的家人,虽然我是少将,你只是下等兵,但作为一个日本人生命的价值,都应该像富士山一样。我不行了,你还很年轻,不要为我到危险的地方去,你要注意啊,一定早日回到日本去……” 中村正雄没有力量往下再说,但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作为侵略者是征服不了这块土地的。年轻的卫生兵含着泪水,哽咽着:“放心吧,长官。”他冲出院门,举起三八枪还没来及射击,便中弹倒下了。紧接着,野战卫生所里所有医务人员,统统拿起武器,接二连三地往外冲,但都被子弹击中…… 日本军士们保卫着他们的司令官,手术在枪林弹雨中进行,直到晚上20时30分才做完。翌日清晨5时18分,当东方的晨光在昆仑关上露出微熹时,日军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旅团长中村正雄却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这把被认为是日本战无不胜的“军刀“,在昆仑关前折断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