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四十一年(公元前645年),管仲因病去世。《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 管仲病,桓公问曰:“群臣谁可相者?”管仲曰:“知臣莫如君。”公曰:“易牙如何?”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方如何?”对曰:“背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刀如何?”对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管仲死,而桓公不用管仲言,卒近用三子,三子专权。 管仲评价易牙杀子取媚于君,不合人之常情,不可用;开方放着卫国太子不做,以臣事君,不合人之常情,不可近;竖貂自宫以取媚国君,不合人之常情,不可亲。如此酷评,等于管仲的临终政治遗嘱,尊称管仲为“仲父”的齐桓公却充耳不闻,结果酿成了“三子专权”的局面。 《史记齐太公世家》正义引颜师古的记述,细节更加丰富: 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将何以教寡人?”管仲曰:“愿君远易牙、竖刀。”公曰:“易牙烹其子以快寡人,尚可疑邪?”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爱于君!”公曰:“竖刀自宫以近寡人,犹尚疑邪?”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将何有于君!”公曰:“诺。”管仲遂尽逐之,而公食不甘心不怡者三年。公曰:“仲父不已过乎?”于是皆即召反。 齐桓公问:“易牙烹子让我尝鲜,难道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吗?”管仲回答:“人之常情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易牙既然能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爱国君您呢!”齐桓公又问:“竖貂自宫以亲近我,难道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吗?”管仲回答:“人之常情没有不爱自己身体的,竖貂既然能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身体,又怎么会爱国君您呢!”于是管仲临死前把易牙和竖貂都驱逐了。失去了这两个人,齐桓公吃饭不香,心里不痛快了三年,埋怨管仲太过分,又把两人都召回来了。 结果,三年后齐桓公病重,三个取媚者,三个被管仲定义为“不可”、“难近”、“难亲”的人,最终决定了齐桓公的悲惨命运。 公有病,易牙、竖刀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有一妇人逾垣入至公所。公曰:“我欲食。”妇人曰:“吾无所得。”公曰:“我欲饮。”妇人曰:“吾无所得。”公曰:“何故?”曰:“易牙、竖刀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故无所得。”公慨然叹,涕出,曰:“嗟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若死者有知,我将何面目见仲父乎?”蒙衣袂而死乎寿宫。虫流于户,盖以杨门之扇,二月不葬也。 颜师古讲述的故事简直是一篇精彩的短篇小说。齐桓公病重,易牙和竖貂发动政变,堵塞宫门,筑起高墙,不准出入。有一个妇人趁隙翻墙而入,齐桓公要求吃饭,妇人说没有。又要求喝水,妇人也没有。尚蒙在鼓里的齐桓公这才得知了易牙和竖貂的阴谋。可是悔之晚矣。齐桓公就像濒死的吴王夫差因愧对伍子胥蒙面而死一样,也用衣袂蒙面而死。死后两个多月都没有埋葬,尸虫泛滥,都流到门外了。齐桓公不听管仲的劝告,堂堂一国之尊,春秋第一霸主,竟然落到了尸体用杨木门板遮盖的地步。 《史记齐太公世家》的记载更加血腥:易牙和竖貂诛杀群吏。除了托付给宋襄公,居住在宋国的孝公外,其余五位公子交相攻伐,最后易牙和竖貂立公子无诡 (即长卫姬的儿子武孟)为君,齐桓公停尸六十七天之后,方才被公子无诡埋了。紧接着,无诡立三月即被杀身亡,宋国护送孝公即位,是为齐孝公。 竖貂此人,再也没有见诸史册,倒是“竖貂”的混合体——阉竖和“银珰左貂”,成为中国史上耳熟能详的专有名词,刺激着某一个有知识的群体在朝代易色时的神经:要么成为阉竖,要么成为“银珰左貂”的代表。易牙呢?这个“雍巫辨味”的民间传说的主角,在齐桓公死的那一年(公元前643年),改奉齐桓公的最后一个如夫人宋华子所生的公子雍, “以为鲁援”。至此,易牙—雍巫,雍巫改奉公子雍,易牙易了主人的口味,正所谓名至实归。 竖貂不仅是中国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个寺人,而且是第一个自宫者。即使在齐桓公时代,即使在好色的齐桓公后宫充盈的情况下,竖貂凭借自己的美色,仍然得到了齐桓公的宠幸。自宫者被宠幸的荣誉,在自宫的源头处就得到了最大的兑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