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名气太大,这首《圆圆曲》一经写出,即被天南海北广为传抄,有洛阳纸贵之势。云南府同知刘昆之子刘健在《庭闻录》中记载:“当日梅村诗出,三桂大惭,厚贿求毁板,梅村不许。三桂虽横,卒无如何也。”那时不兴打名誉权官司,吴三桂也拿诗人(在古代诗人是无冕之王,比当今的娱记厉害)没办法。加上诗中所写情况大抵属实,吴三桂知道自己要遗臭万年了。当时陈圆圆还活着。估计这首流行诗,也没少给她心理上带来压力。难怪她一直愁容满面,直到临死前唠叨,还觉得委屈呢。 《圆圆曲》获得成功,吴梅村又再写两首讽刺吴三桂的诗,继续痛打落水狗:“武安席上见双鬟,血泪青娥陷贼还。只为君亲来故国,不因女子下雄关。取兵辽海哥舒翰,得妇江南谢阿蛮。快马健儿无限恨,天教红粉定燕山”,“巴山千丈擘云根,节使征西入剑门。蜀相军营犹石壁,汉高原庙自江村。全家故国空从难,异姓真王独拜恩。回首十年成败事,笛声哀愁起黄昏。” 吴梅村写诗时义正辞严,遗憾的是,他作为前朝榜眼及复社名士,自已也未能保持住名节。隐居十年之后,到底耐不住寂寞,也跟钱谦益,侯方域等一班才子一样,北上应召,跪谢清廷授予秘书院侍读,为区区四品闲官竟折腰。后升任国子监祭酒。他写诗嘲讽吴三桂固然没错,可凭他后来的所作所为,确实没资格批评陈圆圆的。陈圆圆宁做尼姑,也不当王妃。吴梅村却连做和尚、当隐士的勇气都没有。没削去万千烦恼丝,反而扎起小辫子,甚至还“顶戴花翎”。他注定只是个“口头革命派,”说起来是一套,做起来是另一套,批判别人很容易,偏偏忘了批判自己。 清廷召他出仕,他不敢拒绝。明明是自己胆小怕事,偏找个理由:“双亲惧祸,流涕催装。”启程时对邻居哭诉的托辞是:“余非忘国,徒以有老母,不得不博升斗供菽水也。”瞧,他也找了一个女人替他背黑锅。那是他的母亲。借母亲的名义,把自己该承担的责任给减轻了。这样的男人,连陈圆圆都不如。这样的文人,没有资格评价红颜的,更没有理由批判红颜误国。 类似的例子, 还有与吴梅村、钱谦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的龚鼎孳。他在京为官,李自成打进来,他立马投降,拥戴黄袍加身的“大顺皇帝”,讨了个直指使的官职。不久,又改降取而代也的清朝,而且很能爬,升至刑、兵、礼三部尚书。他也为自己的改弦易辙,找了个背黑锅的女人:“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好像他真是“妻管严”,怕妻妾甚于怕死。好像全怪小妾逼他活下来的。好像他真是为了爱情才失去名节的。替他当了挡箭牌的所谓“小妾”,名气并不小,也是秦淮八艳排行榜里的人物,即有“横波夫人”之称的顾媚。 秦淮八艳,命还是苦啊,出了好几个替男人背黑锅的。在乱世里,她们活得比男人还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