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纪70年代末以来,我国的陶瓷考古发现颇丰,围绕这些发现而展开的研究也逐步深入和细化。本文拟对主要的发现与研究进行梳理,以期初步展现三十年间我国陶瓷考古的整体面貌。 一、绪言 20世纪20、30年代,我国的古陶瓷研究开始逐渐走出单纯的清赏雅玩和文献考据范畴,出现以窑址考古调查与文献、实物相结合的新方式,学界对古代陶瓷器的关注也进入到以“二重证据法”为指针的研究阶段[1]。这时期里,陈万里先生是第一位走出书斋,跑到杂草丛生的古窑址上捡瓷片的“导乎先路的拓荒者”[2]。从1928年起,他“八去龙泉、七访绍兴”,收集了大量瓷片标本,开辟了我国陶瓷考古的新途径[3];叶麟趾先生亦通过实地调查,发现并解决了定窑窑址所在地的问题[4]。周仁先生是我国现代陶瓷学的开拓者之一,其1930年发表的《陶瓷试验场工作报告》是国内第一篇以科学技术为基础探讨古代陶瓷工艺的研究成果。与此同时,一些欧美、日本人士对东北及南方的部分瓷窑遗址进行了调查和盗掘,一方面对我国的文物古迹造成了破坏,另一方面也为后来的考古研究工作提供了初步线索。新中国成立后,陶瓷考古与研究得到迅速发展,至70年代末时已取得了丰硕的收获和成果[5],主要表现在:1.全国近20个省市自治区都发现了瓷窑遗址,占省区的三分之二以上。通过对这些遗址的调查和发掘,学界已经基本弄清了我国古代陶瓷发展史的大致脉络。对商周时期“原始瓷器”的定名、东汉中晚期出现的成熟瓷器都得到了文物考古及硅酸盐学界的普遍认可,各地的考古工作也初步建立起了东汉后期至明清我国瓷器手工业发展的纵向体系;2.对各时期窑业横向发展状况的探索也取得了较大突破,如确定了一批陆羽《茶经》中记载的唐代著名窑口,而宋代瓷窑遗址遍布全国十几个省市自治区,是已发现窑址最属时间段最集中的朝代,进一步明确了“窑系”[6]的概念;3.大量的考古工作还解决了许多传世和墓葬出土物的窑口问题,而后一问题的解决同样为窑址的分期断代提供了重要依据;4.个别专题的研究应运而生,如对“原始瓷器”及青花瓷起源问题的探讨,外销瓷问题也已具备较好的研究条件;5.60年代成立的中科院硅酸盐研究所对瓷片标本进行了一系列理化测试,为了解历代名窑的工艺特色奠定了科学基础,从而开辟了古陶瓷研究的新领域。 近三十年间,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陶瓷考古作为考古学科的分支在国内的发展日趋成熟,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也令人瞩目。 二、重要窑址的发掘与研究 上世纪70年代末以前,对瓷窑遗址开展的工作主要以考古调查为主。近三十年来,田野发掘已成为陶瓷考古工作获取资料最重要的来源。更要指出的是,这些发掘已不光是配合基本建设,更多是为解决某一学术课题而主动发起的,人们已清楚地认识到,通过发掘能弄清陶瓷史上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 (一)“原始瓷器”烧造窑址的发现。 从以往的考古发现看,原始瓷器在我国南北方的居住遗址及墓葬中都有出土,然而却少见烧造这些瓷器的窑址。近年随着各地考古工作的开展,文物工作者在江西、浙江等地相继发现一批烧造原始瓷器的窑址,江西清江吴城及鹰潭角山还发掘出土了商代时期的龙窑,由此进一步证实我国瓷器的萌芽早在商代就已出现,并明确了原始瓷器是在南方地区烧造的说法[7]。在这些窑址中既有原始瓷,也有印纹硬陶伴出,有学者也因此推断二者可能同窑合烧[8]。 (二)越窑。 80年代浙江省文物普查,对慈溪上林湖、古银锭湖等窑址进行田野调查,重点单位还作了测量记录,在上林湖窑区共发现东汉至宋的古窑址120余处,采集了大量标本,这也是有史以来对越窑进行的规模最大,时间最长,最为深入的考古调查,大致摸清了浙东地区古窑址的基本情况,并出版了成果报告集《青瓷与越窑》[9]。 进入90年代,对越窑的工作以大规模考古发掘为主。1990年,浙江省考古研究所等单位又一次对上林湖等窑址进行了专题调查,并在低岭头窑址的试掘中出土了一类与汝窑及南宋乌龟山官窑产品风格相似的瓷器,提出了“低岭头类型”,[10]首次把越窑烧造下限推至南宋时期,对越窑的内涵有了进一步认识。1998-1999年,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会同浙江省考古研究所对上林湖寺龙口窑址进行了两期发掘[11],揭示出其烧造历史,为越窑文化、贡瓷和秘色瓷、越窑与宋代官窑的许多学术课题提供了可靠的研究资料,该窑址的发掘也同时被评为“199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 (三)邢窑。 位于今河北省内丘和临城两县交界处的太行山东麓地带,是唐代著名的制瓷窑场之一。1980年8月,“临城邢瓷研制小组”在岗头村古窑址群中首次发现唐代遗迹,之后祁村等地又发现一批唐代窑址及瓷片标本[12]。1984年春,内丘县文物保管所于老唐城和磁窑沟附近找到17处隋唐窑址,并采集到“盈”字款细白瓷片[13]。1987至1991年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等单位对邢窑遗址进行多次调查和试掘,进一步弄清了遗址的分布范围和产品,种类的时代特征[14]。2003年,内邱邢窑窑址又出土一批“盈”及“官”字款瓷器标本[15]。 近年来有关邢窑探讨最多的便是“盈”字款问题,除了窑址发现外,二十多年来带这类款识的邢瓷标本还在城址及墓葬中出土不少,目前对其涵义的看法有两种:一种是多数人推测的与唐代宫廷内“大盈库”有关[16];而以发掘者为代表的则认为“盈”字款当与其他字符一样是代表制作窑户的标识[17]。 (四)长沙窑。 长沙窑是中唐时期兴起的著名外销瓷窑,其产品多样,所烧造的釉下彩瓷器极具特色。窑址自1956年发现以来就引起了学界极大的关注。1983年,湖南省和长沙市的文物考古单位组成联合发掘小组,对长沙窑作了科学发掘,共清理窑址7处,其中完整龙窑1座,出土大量瓷器残件及标本,并出版了成果报告集《长沙窑》,书中还附录了窑址以外出土及收藏的长沙窑产品情况,为研究该窑的烧造历史和内外销问题提供了翔实可靠的材料[18]。目前学界对长沙窑彩绘技法有不同的观点:其一,认为我国的瓷器是釉上彩与釉下彩交织而重复出现的,长沙窑釉下彩的产生无“首创”可言;其二,认为长沙窑彩瓷很可能是釉上施彩高温下一次烧成的产物[19]。 (五)耀州窑。 1984年陕西省考古研究所成立“铜川工作站”,从此对该窑址展开了为时11年的考古发掘。通过发掘揭示出该窑唐、五代、宋、金、元明五个文化堆积层,确立了其八百多年的烧造历史[20]。新发现了唐代的三彩、琉璃瓦、青瓷、花釉瓷及各种彩绘瓷,找到了五代地层的淡天青瓷和“官”款青瓷,澄清了传世“东窑器”[21]的问题。其发掘成果被编写为唐、五代、宋、金元明四部大型考古报告[22],系统区分出从唐至元明各时代耀瓷的特征,从而为学界深入研究该窑提供了完整可靠的田野资料。 关于耀州窑五代地层的年代问题也是这时期受关注的热点之一,不少学者都依据大量的墓葬出土材料,对以往被比定作“柴窑”[23]的五代耀州窑产品之年代予以了详细论证[24]。 (六)磁州窑。 1987年,北京大学考古学系与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对磁县观台窑址进行了大规模发掘,揭示出该窑从五代末创烧,历经宋金,至元代停烧的历史,共清理9座窑炉和大型石碾槽,出土的大量仿定及低温釉瓷器也是这次工作中的重要发现[25]。其中红绿彩瓷、翠蓝釉器虽发现较少,但极为珍贵。这些都为研究观台窑的制瓷工艺,生产能力及分期断代提供了宝贵材料。另外,发掘者对国内外相关资料做了全面的收集与综合研究,这不仅对观台窑而且对整个磁州窑系有了较全面的认识。 长期以来人们对磁州窑的研究基本局限于宋元时期,对宋元以后特别是明代磁州窑却未能给予应有的关注,对这时期窑址所做的工作也较为薄弱,以至于学界目前对明代磁州窑的认识仍非常有限。近年来对这方面的关注逐渐增多,最新的研究通过出土及传世器物结合相关文献,新确认了一大批明代磁州窑类型瓷器,并对其产地、品种、流行年代及产品地位等方面问题做了较充分的考证与论述[26],丰富了磁州窑课题的研究内容。 (七)汝窑。 1987年,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宝丰清凉寺汝窑址进行试掘,出土北宋天青釉汝瓷20余件,首次将该窑址确定为汝官窑,引起国内外陶瓷学界的关注[27]。随后同单位又分别于1988、1989、1998和1999年对窑址进行了第二至五次考古发掘。1999年在第四区钻探试掘中,找到并确定了天青釉汝瓷中心烧造区。在2000年的发掘中,发现了一批烧制御用汝瓷的窑炉及作坊等设施,出土大量瓷器残件及窑具,尤其是发现了相当数量传世汝瓷中不见的新器形,丰富了人们对汝瓷产品的认识,并从地层上揭示了天青釉汝瓷的烧造年代晚于民用青瓷的关系,确认了清凉寺天青釉汝瓷烧造区的官窑性质,同时结合年号钱币初步推断了汝官窑烧造的大致年代[28]。 (八)钧窑。 80年代以前对禹州钧台窑的发掘,曾基本明确了院藏“官钧”的窑口问题,根据某些窑址共存物,发掘者把这批钧瓷的年代定为北宋,并推断钧窑的陈设类器物当与徽宗时期宫廷对“花石纲”的需求有关[29]。1982年出版的《中国陶瓷史》一书中论及钧窑时,亦指出其烧造鼎盛时期在北宋后期,其本身也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30]。然而在考古发现中一直没有可靠的纪年宋钧材料,而墓葬及窖藏出土钧瓷的年代大都集中在元代。目前经考古发掘出土的年代最早的钧瓷,也只见于金代墓葬中,更有学者认为所谓“官钧”的年代可能要晚到元或明初[31]。为了弄清钧窑创烧时间及发展历史,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会同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组队,于2001年至2002年对位于禹州神垕镇的刘家门钧窑址进行了发掘,进一步推定该窑址创烧于北宋末的徽、钦时期,历金、元二朝,至元末明初停烧,并再次确认钧窑“代汝而起”[32]。尽管如此,对于钧窑的年代及其性质,仍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九)南宋官窑。 杭州乌龟山窑址早在20世纪初已为人发现,50年代时曾进行过小规模试掘。1985-1986年,文物考古单位对该窑址又进行了第二次发掘,共清理窑炉1座,复原瓷器23类共70多种型式,涵盖了宫廷生活所用的全部器皿,进一步确认此处便是文献中记载的“郊坛下官窑”。发掘者推断此窑兴建于南宋迁都临安之初,停烧于南宋末年[33]。 另一处南宋官窑老虎洞窑址于1996年9月因受洪水冲刷被发现,同年11月杭州市文物考古所进行了考古调查。1998年、1999年至2001年,同单位对窑址进行了两次较大规模的发掘,曾被评为“200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34]。共清理出窑炉、作坊等一批烧瓷遗迹,同时出土24个瓷片堆积坑及大量能够复原成型的瓷器残片。通过发掘工作证实,老虎洞窑址的南宋层应当就是文献记载的南宋“内窑”所在,即一般所称的“修内司官窑”,另外发掘者还根据对出土瓷片的理化测试推测该窑址的元代地层可能便是传世“哥窑”器的烧制地点。 (十)龙泉窑。 龙泉窑址的大规模发掘始于上世纪70年代末。1979年初至1983年5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浙江省博物馆等五家单位组成联合考古队,分组对龙泉市东郊的紧水滩电站工程淹没区(龙泉窑东区)进行了发掘工作。其中浙江组负责的山头窑、大白岸、源口林场三个地点共发现窑址十余处,清理出窑炉、作坊区等大量遗迹,收获了为数众多的瓷器、窑具等遗物,时代跨度从北宋晚期至明代中期,明确了龙泉东区烧造青瓷的历史比金村、大窑一带明显偏晚[35]。 2006年9月至2007年1月,浙江省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等单位又联合对位于龙泉大窑村的枫洞岩窑址进行了发掘,部分出土瓷器、窑具上带有“永乐九年”纪年文字及“官”、“三样三个”等款识,解决了明代早期地层产品的性质问题,确定这处窑址是为承接官府订货、烧造官用瓷器的著名窑场[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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