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去古未远。春秋末年,站在卫国都城上,还可以看见城外的戎州(《左传·哀公十七年》)。直到战国之末,中原之外的周边地区,还在原始社会中漫步。这为诸子百家谈古论今提供了参验的对象,使他们对上古社会能够作出较为正确的推测。例如墨子说:“古之民,未知为宫室时,就陵阜而居,穴而处”(《墨子·辞过》)。今天的考古学研究证明,人类早期确曾经历过穴居时代。《庄子·盗跖篇》描述的有巢氏之民、知生之民时期,物质财富极度匮乏,婚姻家庭上“民知其母,不知其父”,大概与原始先民的实际生活状况相去不会太远。《礼记·礼运》所说的上古大同社会,没有压迫和剥削,但物质生活艰难困苦,是合乎古代实情的。《吕氏春秋·恃君览》的作者,大概是参验了周边少数族的情况,来推测上古社会的:“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正是原始生活的真实写照。战国诸子对上古社会的这些认识,为后世的进一步探索研究有足资参考的意义。 诸子书中还提出一些整理古史的原则。 刘勰曾经指出:“若夫追述远代,代远多伪……然俗皆爱奇,莫顾实理。传闻而欲伟其事,录远而欲详其迹。于是弃同即异,穿凿傍说。旧史所无,我书则传。此讹滥之本源,而述远之巨蠹也”(《文心雕龙·史传》)。这的确也是战国诸子述古时所犯的通病。诸子造说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神人递嬗,界限模糊。神话化的人和人格化的神联袂而至,使人眼花瞭乱。理智者必须持以谨慎的态度。孔子说:“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论语·述而》)。他主张:“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论语·子张》),不要去牵强附会。对于文献不足征的夏、殷之礼,他就不去乱讲。战国诸子喜欢用简单比附的手法,把先王分为两大类:要么集至德于一身,要么是天下罪恶的化身。这种形而上学的历史观在孔子时代已经出现了,孔子的学生子贡对此表示不满。他认为:“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论语·子张》)。孔门的这种朴素的辩证思维方法,对后世史学的发展影响很大。 庄子说:“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庄子·人间世》),确也道出了实情。孟子指出:“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因为照他看来,“仁人无故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尽心下》)虽然他所定的标准不一定准确,但他提倡反思,不迷信书本,敢于摈弃无稽之谈,这对后世史识的培育起了启迪作用。到屈原,对于古往今来、天地万物都敢怀疑:“遂古之初,谁传导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天问》)韩非更进一步提倡“参验”,重事实根据,认为“无参验而必之者”,非愚则诬。这种大胆怀疑、实事求是的学风,对培养后世史学的实录精神和甄别史料提出了指导方针。可以这样说,中国史学“阙则传阙”、“疑则传疑”、“考而后信”的优良传统,在先秦时期业已出现。孔、孟等人的开创之功不可没。 孟子曾经慨叹诸侯人为地破坏历史典籍。荀子更进一步指出:五帝以前不是没有贤人,我们却不知道;五帝并非没有善政,而我们无从了解;禹、汤的善政并不一定比周人少,但我们所知道的并不多。这都是时代久远的缘故:“传者久则论略,近则论详;略则举大,详则举小……是以文久而灭,节族久而绝”(《荀子·非相》)。荀子正确地揭示了史学典籍的自然淘汰规律。他提倡详近略远,厚今薄古,这同史学家必须遵循的方针是相符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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