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念生、王焕生两位先生搞过希腊语、拉丁语译音对照表,其实我觉得完全可以直接拿过来用。个别字大家如果觉得偏僻或其他不妥,可以用王以铸先生的译名选字来修正一下。 另外,甚至可以考虑酌情简化,合并一些我们中国人听起来类似的音节(例如,短元音e和双元音ae或ai等,反正我听着都差不多)让用字更加减少。比如,我们习惯把由辅音r和l开头的某些音节用同样的字来对译,这其实就很好,既符合我们中国人的听觉感受,也跟迈锡尼时代希腊人对语音的理解不谋而合,线性文字B也不区分这两个音。再如,线形文字B书也不区分p和ph,我们也同样不区分。我们其实可以进一步尝试推进类似的思维。线形文字B表音的符号也就八、九十个,我们完全可以像迈锡尼人学习,甚至可以参考一下日语五十音图的创制思维,将每个音节的翻译用字都固定化,将翻译用字总量锁定在几十个简便易读的汉字上。这实际上能大大减少我们教学、科研、翻译中浪费在译名上大量的无用功。并且,这样几十个常用字还会使我们平时电脑打字的效率大幅度提高。 请恕我举几个一直让我头疼的所谓“约定俗成”的译名为例,便可见我们平时所遭遇的困扰: 希腊人的几大支:Aioleis, Iones, Dorieis, Akhaioi (或拼作Achaioi),他们各自族称对应的地名是Aiolis, Ionia, Doris, Akhaia (Achaia)。王以铸先生将他们分别译作“爱奥利斯人”、“伊奥尼亚人”、“多里斯人”、“阿凯亚人”。语音上可以说是精准无比、无懈可击!同时又符合了中国人称呼族群、部落时一般用地名称呼的习惯。 王以铸先生翻译的书出版的很早,又是权威出版社商务印书馆出的,而且我们大家肯定都读过不止一遍,说他是经典译本应该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译名也理应更为“约定俗成”吧,可是恰恰相反,更加流行的是“爱奥尼亚人”、“伊奥利亚人”等等从英文读音(Ionians, Aeolians)翻译过来的译名。记得我读书的时候,王先生就得费半天口舌给我们解释这种容易引起混淆的混乱。到现在我教书的时候,我也得费同样的口舌给我的学生解释这种混乱。而且,往往你解释半天,刚上来的本科生还是一头雾水。事实上,很多名称用汉语拼音的发音来翻译都比用英文的读音来翻译更加准确。 另外,那种拟古化的翻译倾向也时常带来不必要的烦恼。比如说上面说的那个Akhaia,正常地按照读音来翻既简单,又准确。a跟汉语拼音的a一样;送气的kh跟汉语拼音的k一样,那么khai就等于汉语拼音的kai;最有一个a之前因为有个i的音,往往在快读的时候这个i就很自然地产生了介音的效果,所以最后一个a在听的时候并不是孤立的,而是非常像-ia的(其实如果我们中国人刻意地去强调读最后一个a的时候,这个a前面实际上被加上了一个喉门紧缩的辅音了)。这样A-khai-ia就自然地翻译成了“阿凯亚”。但是拟古化的译法“亚该亚”不但与原来的读音相去甚远,而且让人会产生莫名其妙的疑问:为什么偏偏要这样翻译? 再如,我有次遭遇了“亚偈西劳”的袭击。我给两个研究生讲课讲到了Agesilaos,我说的是“阿盖西劳斯”,这个翻译也很简单,用汉语拼音几乎就可以译出,她们不知道是谁,我就把原文的拼法写出来了,她们于是恍然大悟,说,“这不是亚偈西劳吗?”我问,“谁?”她们又给我把那个古怪的译法写出来了。我说我还不知道这种译法。她们说是塞尔格耶夫的《古希腊史》上就是这个名字。结果我回去查了查,还真是。我这里不是说缪灵珠先生整本书翻译得不好,而是说这样一个译名实在是令人不知所云。尤其是那个“偈”字,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应该是个从佛经里出来的名字吧?而且,我刚才打这个字的时候,您知道用全拼翻了多少页才找到的吗?11页!所以,我认为,即便《古希腊史》这本书从全书的译文来说够得上是经典,但像这样生僻的翻译用字,实在是到了应该废除的时候了。 类似的情况还发生在“亚西比德”身上。在复旦的时候,经常跟他们哲学系的老师一起开读书会,有次有一个老师说到了“亚尔西巴德”,我听了半天才知道他说的是“亚西比德”。但是试想,如果换了我跟他说“亚西比德”,我估计他也得懵上半天才搞明白是谁。从这一例能够看出,很多所谓的“约定俗成”其实并没有“约定”好,因为每个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一个“俗成”版本。那么,与其是让我们从一大堆莫衷一是的“约定俗成”版本中,不知所从地艰难抉择出一种我们所想象的“更加”“约定俗成”的译法,我们还不如把这些源自误读、以讹传讹的“约定俗成”都一扫而空,从头开始呢。事实上,在这两个把Alkibiades翻译得面目全非的“亚西比德”和“亚尔西巴德”之外,王以铸先生老早就准确地把它译为“阿尔基比亚戴斯”了,廖学盛先生在《外国历史大事集》中也把它准确地翻作“阿尔基比亚德斯”了。那么这两个几乎相同的准确译法算不算是“约定俗成”呢?我想,更应该让他们的译法被认定为“约定俗成”。而我们的教学中,恰恰相反,选择了不准确和错误。也许有这样一种理由,字数少,比较容易记忆。但是,如果我们自己和我们让学生记住了错误的东西,到头来其实还不如不记。而且,依我的体会,外国人名上到4个字之后,多一两个字,少一两个字,其实记忆难度都差不多。这也许是由于中国人的名字多数是两、三个字的缘故。 我很赞同黄老师的意见。希腊语名字在英语里常用的拉丁化词尾-us不宜译作“乌斯”或“阿斯”,而应该还原为希腊语词尾-os,译作“奥斯”之类的。比如说,拉丁化的Diodorus译作“狄奥多鲁斯”或“狄奥多拉斯”之类的不妥,而应从希腊语读音Diodoros,译作“狄奥多罗斯”。我看到几回有人(多数是兴趣爱好者)提出这样的问题:不是希腊语吗?怎么按英语的读音来译?为什么不按希腊语的读音来译? 另外,我觉得希腊语拉丁语应该从主格翻译,词尾的-s应该翻译出来。我不太赞同哲学界的朋友们力图从词干翻译的做法,往往不译出这个-s。我的理由是,有时候词干和主格结尾差别较大,而主格nominative的本义也是“名称格”,即表示名字的标准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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