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琦善(2)
五 纵观琦善一生,不由人产生以下感想。 第一,琦善是卖国之贼而非误国之臣。琦善偾事粤东,道光帝朱批:"辜恩误国"。近年时议也有同样说法。其实,"误国"之说对于琦善实在太轻了。时人评论琦善在鸦片战争中主和示弱的原因有二:打击林则徐是其一,受贿主和是其二。李星源说"静者(按:琦善字静庵)诡诘秘密,只争一局错全局,糜烂至沏",其他人也直指"琦善意在倾少穆,不顾国家大事"[24]。意气用事,贻误大局,在琦善的政治生涯中屡见不鲜。他为什么要倾轧林则徐呢?琦林矛盾完全是琦善单方面由嫉忌发展为仇恨造成的。琦督两江时,林是臬司,属上下级关系。不久,因林"时望出其上,(琦)深嫌之"[25]。后来,林把直隶种稻问题作为解决漕运的根本上奏,而琦善却"以公(林)越俎代谋,尤憾之"[26],于是怨恨加深了。及至鸦片烟议起,他两人又成了不同见解的政敌。道光皇帝先是看中林办事认真,禁烟有效,任命为钦差大臣,负责禁烟,这又刺激了琦善孤高自诩的神经。英国挑起鸦片战争,琦善利用"上微愠粤事"之机,"力陈抚意,意在挤公(林)所为"[27],故意夸大敌方实力,以证实自己"羁縻"之说的正确。这种出于私心的主和论是极其狭窄和卑劣的,造成的危害更大。示弱求和是致败之由已经公论,倘若勉强可作误国的话,那么谈判中受贿主和就绝对是卖国行径了。琦善非常清楚,清朝官员无论官位多大,都无权决定领土的割让或租借,也明白这样做肯定得不到皇帝的批准。他之所以不敢理直气壮地拒绝侵略者借地的要求,完全是"拿人的手软"缘故。琦善因受贿而软弱的表现,助长了敌人的野心,导致了香港被占领及整个战争的被动,这不是卖国还能是什么呢? 第二、琦善能够立朝四十年乃是政治腐败的反映。琦善内乏可陈之善政,外无御敌之战功。而能位列班首,享禄终身,必有其适应时代之条件。在此,腐败的政局给了他以极好的机缘。 首先,唯血统论使琦善一出世就取得了准入仕的特权,加上当时满洲宗室人才不似往昔之盛,朝廷又持"重满轻汉"的畛域之见,因此象琦善这等贵族便也得到重用。显赫的家世让琦善轻捷地跨上仕途的每一个台阶。 其次,琦善上探圣意,中结帮派,下植亲信的个人"特长",在腐败政局中发挥了"最佳"的作用。在封建专制制度下,君主可以左右一切。道光登宸不久,发现起衰救弊无望,于是疏于政务。琦善一贯精于揣摩,悦佞贵幸,因而得以售其奸。他与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结为死党,平日"京信常通",方便了琦善的"固宠";有事则互为奥援,相依相扶,不易失足。在鸦片战争中,他事败川鼻洋,罪判斩监侯,有新任广东藩司梁楚香奏陈他在广州"饬造大炮已就廿尊",以为解脱。其实,琦善在广州既撤自退,又如何去铸炮备战呢!深悉内情的李星源披露"似楚香为之解"。梁为穆党分子,新从陕西藩司南调,故为琦善缓颊而动。琦善还极重视结纳、拉拢汉族科甲出身的官员,并善于对他们进行逆我者亡、顺我者昌的分流处置。林则徐等正直之士因此成了他打击对象,一意逢迎的张集馨之流却成为他的宠儿。受到宠信的员吏当然受宠若惊,愿意为其"恩主"卖命了。这也是腐败政治的可悲之处。 1847年,身为川督的琦善初次接见进士出身的臬司张集馨,就"赞不绝口",深表"相见恨晚",热情异常。接着,他又把次子托付张受业,以示亲近。张深感"知遇之恩",倍觉亲切,顿时缩短两人的距离。张在当时官场中亦不失为一名干吏,亦曾受到复出陕西巡抚林则徐的重视。但张必竟是品位极低的人,经不起琦善的笼络、诱惑,遂逐渐甘居其下,乐受其制,凡事随同画诺,无异趣,成了一个唯琦善是从的俗吏,后来在进剿青海少数民族时协助运款运粮,不自觉地成为屠杀人民刽子手琦善的帮凶。张念念不忘"琦相知己之恩"便时时处处为其讳过饰非,虚扬政绩。在觐道光时,张替琦善表忠心说:"琦善蒙皇上弃暇录用,每对臣等感激天恩,至于涕零。"他还在咸丰帝面前替琦善辩解,说"琦善自奉俭约,食贱衣贫",连一些应份的钱物也不取,"操守自律"。似乎"黄金贼"的名号空穴来风。直到琦善死后,张还是千方百计为琦善劣迹辩说,认为琦"性气高傲,不欲人下",未免有时"令人难堪",才招致朝臣"毁多誉少",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至于无法否认的琦善贪赃枉法之罪恶,他便从比较的角度,采取淡化的手法。说琦善"从未曾管事恐吓,以贿完结,更不肯卖缺取财,择肥而私",似乎琦善之贪还是取之有道,云去。又因两人由"番案"流放吉林,同病相怜,故张竟把此案喻为秦桧之陷害岳飞。颠倒是非可以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28]。 再次,道光以来贪风日炽,积重难返,使道光皇帝处于惩不胜惩、罚不胜罚的境地,所以,琦善贪赃行径虽早有传闻,而无人弹劾,抄家时公布的庞大家产,朝廷也不追究。在皇帝看来,籍没家产也跟赔款一样,可以过关了。 最后,皇帝"重在土盗",琦善又长于"缉盗",是缉拿"土盗"的干才,自然成了皇帝"倚重"的中坚。 第三,历史是公正的,经过岁月的淘洗,琦善的大奸大恶真面目毕竟逐渐暴露了。 琦善在世时,出将入相,威风八面,遗泽后代,颇负赞誉。但是,舆论并不始终顾忌权势而不发出正义的声音。当年,知情者就不断议论琦善的虚伪、专断、圆滑,已为部分士大夫所不齿。后来,被委任钦差大臣赴粤,裕谦"闻之,抚髀流涕叹琦善之庸才误国"[29]。乃至道光皇帝徇情起用琦善,人们对他的抨击从私议转为公开弹劾。御史陈庆镛代表同僚上了《刑赏失措摺》,公开指责国法未申于琦善等人。正义之声逼得皇帝收回成命,复革琦善等职。人民对于琦善的认识则早于鸦片战争前,琦善在川督任上就有"利名闻于滇",办事不公,欺侮黔人,"以失众心,致有火焚节署事"[30]。这是因为怀有极端仇恨才逼出来的"民暴",可见琦善之奸恶。琦善从广州押解进京,民众大称快,"欲食其肉寝其皮者屡矣!"[31]鸦片战后二年,针对琦善入关任驻藏大臣,四川某旅店题壁诗中还讽刺其"刁死难逃三尺法,再生仍负九重恩"[32],可知其见恶于民者深至极也。咸丰朝编的《国朝先正事略》,按照不符时望者不入选的原则,琦善被踢出先正之列。《满洲稗史》则把琦善归到"奴才小史"一目中,用"性畏葸,善谄媚",刻划出他的本性。根据封建正统观念编写的《清史稿》,对琦善的评议也不得不写道:"罢战言和,始发于琦善,去备媚敌,致败之由"。看来琦善是逃脱不了历史的审判的。 注释: ①《英军在华作战记》,《鸦片战争》(五)第2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7月新一版。 ②⑤⑦[16][23]欧阳兆熊、金安清:《水窗春呓》,中华书局1984年3月第一版。 ⑥[21][28][32]《李星源日记》(上),中华书局1987年6月第一版。 ③[12][13][17][20][25]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中华书局1981年11月第一版。 ④[31]《鸦片战争》(四)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7月新一版。 ⑧[29]《鸦片战争》(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7月新一版。 ⑨臧励和等:《中国人民大辞典》第1176页,上海书店1980年11月第一版。 ⑩赵尔巽等:《清史稿》第38册《陶澍传》,中华书局1977年7月第一版。 [14]《满清稗史》(上),北京市中国书店1987年9月第一版。 [18]《清稗类抄·爵秩类》。 [11][19][24][26]蔡冠洛:《清代七百名人传·琦善传》,北京市中国书店1984年6月第一版。 [21]隋喜文:《腐败导致失败》,见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复印报刊资料《中国近代史》1991年第一期。 [27]赵尔巽等:《清史稿·萨迎阿传》,第11642页,中华书局1977年7月第一版。 [30]《鸦片战争》(四)第336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7月新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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