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租界为主体的上海近代工商业、交通运输业等城市经济的发展,在给周围农村提供诸多新的谋生途径的同时,也对当地的社会生活带来很大冲击。很多人不再安于厮守土地,而是将眼光投向大上海,向往并投入不断发展的城市经济生活。上海县法华乡,“光绪中叶以后,开拓市场,机厂林立,丁男妇女赴厂做工。男工另有种花园、筑马路、做小工、推小车。女工另有做花边、结发网、粘纸锭、帮忙工,生计日多,而专事耕织者日见其少”。宝山县彭浦里,原先“农家最穷苦而安分,终岁勤动,竟无休日,若无产者受值佣工,不少偷懒。妇女亦事耕耘,暇则纺织,犹存勤俭之遗风焉。然自租界北辟,男以鬻贩营生而奢华渐启,女以纱丝工作而礼教鲜存”。在地处远郊的青浦县农村,亦有“妇女贪上海租界佣价之昂,趋之若鹜甚有弃家者,此又昔之所未见者也”(注:民国《法华乡志》卷二,“风俗”;宣统《彭浦里志》卷一,“风俗”;葛冲:《青浦乡土志》,“风俗”。)。众多农民离开土地进入城市,既扩大了商品消费者的队伍,也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了劳动力市场,给城市经济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这些人的生活状况和精神风貌也有明显改观,在毗邻港区和工厂区的农村,“村民衣着和一般外表有了显著改善,这些村民在走向进步的历程中,已从贫困和不足的状态逐渐改变为中等程度的舒适和富裕状态,特别是妇女和少女更是如此。随便哪个下午,都可以看到从闸北或杨树浦路各厂家走出愉快和看来满足的人群,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情况能得到改善,同大型地方工业的建立有关”(注:《海关报告》(1892-1901)》,徐雪筠等:《上海近代社会经济发展概况(1882-1931年):〈海关十年报告〉译编》,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5年版,第45页。)。剔除其中夸饰的成分,这段描述还是反映了一些实际情况。据统计,1894年上海机器缫丝业工人9600名,1910年为32685名;从1895年到1913年间,上海缫丝工人约占全国缫丝工人总数的三分之一以上(注:徐新吾等:《中国近代缫丝工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77、578页。)。 对租界与近代上海农村关系的初步考察显示,两者间较紧密的互动关系,架构于19世纪70年代后以租界为主体的由近代工商业、交通业等为主干的上海城市经济较大发展的基础之上;在这之前,两者间的联系还是相当松散的。而以租界为主体的城市经济的较大发展,势必对上海农村的经济结构乃至生产关系带来冲击和变化。1843年开埠前,上海城市人口约27万,至1910年已达128万余人(注:《上海--现代中国的钥匙》,第82页;邹依仁:《旧上海人口变迁的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90页。)。城市人口的急剧增长,以及华洋杂处、五方会聚的居民状况,给上海农村经济作物的扩种,提供了有力的推动。清末民初,在市郊农村相继出现一批蔬菜专业产地。嘉定县真如乡,“自上海辟为租借地后,中外互市,人口日繁,需要巨量之蔬菜。农民以应供求起见,有舍棉、稻而改艺者,工力虽倍,应时更替,年约六、七熟,获利倍蓰。本乡之东南部大多如是,而西北部农民以交通上之关系,不能享此权利,然有改植洋葱头者,每亩收获多至二十余担,价格视产量及需要之多寡为转移,为西餐之主要食物,销售洋庄,获利亦溥。”宝山县江湾里,“自商埠日辟,向以农业为生者,辄种植蔬菜,杂莳花卉,至沪销售,获利颇不薄”(注:民国《真如志》卷三,“农业”;民国《江湾里志》卷五,“农业”。)。这种纯商业性的蔬菜种植业的发展势头是引人注目的,1902年至1911年海关报告称:“一个颇有规模的,以供应市场为目的的菜园行业已经兴起,这种形式正在广泛地被采用,特别在上海近郊。”(注:《上海近代社会经济发展概况(1882-1931年):〈海关十年报告〉译编》,第158页。)市场需求的扩大,自然对蔬菜及花卉等生产提出规模经营的要求。1903年,在宝山县出现实行雇佣生产的垦牧农场。是年,“有粤人在江湾芦泾浦旁创设畜植公司,集股万余元,圈地三十余亩,专养鸡鸭,兼种棉花、菜蔬。”继而,在真如、大场、吴淞、彭浦等地,又有类似规模的四五家农场设立(注:民国《宝山县续志》卷六,“农业”;民国《宝山县再续志》卷六,“农业”。)。这种经营方式,在近代中国是开风气之先的。应该指出,以租界为主体的近代上海城市的发展,在推进上海农村经济结构及生产关系演化的同时,有些影响也不能忽视。鸦片烟毒,是其中之一。上海开埠后,列强把持的鸦片贸易旺盛,租界内亦是烟馆林立,据1873年3月3日的工部局董事会会议录称:“英租界内现共有鸦片烟馆246家,其中52家有大约150名女招待,这些人无疑是妓女。”(注:上海市档案馆编:《工部局董事会会议录》第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613页。)流风所播,殃及四乡。光绪《南汇县志》载,“鸦片流毒无穷,三四十年来,吸食者不特城市殆遍,即乡僻亦然,计邑城每日所进烟土,其费倍于米粮。又有花烟馆,名为夫妻店,勾引良家子弟,尤为藏奸之所”。金山县张堰镇,“鸦片之传染,咸同以来,日盛一日,至光绪间列肆通衢,仿沪烟室,陈设精致”。嘉定县钱门塘镇,“鸦片流毒最烈,光绪中叶,镇中烟馆林立”。青浦县盘龙镇,“西洋鸦片之来,流毒中国,吾乡去上海数十里,习染较便,虽小小村镇,必有烟室”(注:光绪《南汇县志》卷二十,“风俗”;民国《重辑张堰志》卷一,“风俗”;民国《钱门塘乡志》卷一,“风俗”;光绪《盘龙镇志》,“风俗”。)。此种影响和危害,当也不可忽略。而租界对上海农村更广泛和更深层次的影响,诸如从城乡关系的角度考察,两者间在资金、技术、市场等方面的集聚和扩散、吸纳和辐射等互动关系,则在民国以后表现得更充分,有待另文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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