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 美军以联合国军的名义占领日本本土。在美国占领期间日本对外关系中断,战后日本外交的重新展开,是从吉田内阁时期开始的。 吉田茂是依据《日本国宪法》选举产生的战后第一任首相,也是对战后日本外交政策倾尽全力、地位显赫、影响深远的著名政治家。深入系统地分析吉田茂执政期的中国政策观,是研究战后日本对外政策尤其是对华政策的重要方面。本文限于篇幅仅就吉田茂的中国政策观战后部分略加分析、探讨。 吉田茂(1887年9月22日-1967年10月20日), 是二战前和战时日本外交界亲英美派外交家。曾任中国奉天(今沈阳)、安东(今丹东)、济南、天津等地见习领事、领事、总领事等职,任期长达六、七年之久,深谙中国事务,在外务省内有“中国通”之称。 自明治时期以后,日本外交界都认为到英、美等国任职是外交界出人头地的捷径,相比之下所谓“中国勤务”被看成是冷门。而吉田茂本人却对自己在中国的任职经历感到自豪,在他淡出政界后撰写的从政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即使现在一回想起来,很早就能在中国大陆供职,我自觉受益匪浅”。(注:〔日〕吉田茂著:《十年回忆》,东京白川书院1983年版,第四卷,第92-93页。) 基于长期处理中国问题的经历,吉田茂自身形成了一种较为完整的中国政策观。这种政策观在战后依然延续下来并在对外政策上充分地表现出来。 新中国的世界地位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随即在1950年2月中苏两国签订《友好同盟相互援助条约》,两国不仅成为政治盟友,而且在军事上也成为同盟国。西方国家为之侧目,英国率先在外交上承认了新中国。对于英国方面的外交举措,吉田茂深有同感。他经常告诫日本政治家一定要关注中国大陆。他认为“东亚的问题归根到底是中共问题。不是越南问题,不是朝鲜问题、更不是台湾问题。汉民族不论怎么说在东亚都是优秀的民族。其兴废将决定东亚的命运,甚至说决定世界的命运也不为过。……如何获得中国的人心在东亚是外交的中心问题。”(注:〔日〕财团法人吉田茂纪念事业财团编:《人间吉田茂》,中央公论社1992年版,第629-630页、 第631页、第638页、第303页。) 对于新中国的出现,吉田茂认为有重新检讨对华政策的必要。同军阀混战的旧中国相比,统一后的新中国具有极大的发展潜力,作为世界上资源、人口大国,国内市场辽阔,在亚洲乃至世界都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而且,对汉民族和中华文化颇为敬佩的吉田茂,认为中国将左右东亚乃至世界的命运,不可轻视中国问题的重要性,日本方面必须重视战后日中关系的修复和发展。鉴于战前日中关系的历史,战后的两国关系已发生质的变化,日本方面对中国问题采取相应的对策是不可或缺的,妥善地对待中国问题,抓住中国的人心,对日本而言是外交上最重要的课题。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作为首相的吉田茂在直接面对所谓“两个中国”问题时,对于在大陆还是台湾间必选其一时,他显得非常踌躇、犹豫不决。 离间中苏同盟 二战结束后,世界形势发生巨大变化。 随着德日意法西斯这一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共同敌人的消失,出现了以美国和苏联为首的两个敌对阵营,世界进入前所未有的两大军事集团对峙的冷战时代。尤其是吉田政府对于中苏友好同盟的缔结非常敏感,视其为反日同盟,美国方面对此也反应强烈,作为反共战略的对策之一,欲将日本构建成“亚洲的反共堡垒”。 对于中国大陆,美国的战略就是在经济上实施严密的封锁,在军事上保持强大的压力。为此,需要日本发挥更大的作用,美国方面向吉田政府提出了重整军备的要求,而吉田茂以日本经济无法承担重整军备的负担为由,而断然加以拒绝。 对于中苏问题,吉田茂持有独特的看法,对美国方面的对华政策持有异议。他认为“中国政权到现在为止虽然看来似乎和苏联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但是中华民族在本质上却存在着和苏联人不能相容之处,文化不同、国民性不同、政治情况也不同的中苏两国,终必形成互不相容的状态。因此,我不希望彻底使日本同中共政权的关系恶化。”(注:前揭:《十年回忆》,第三卷,第72页、第75页。) 基于这样的中国政策观,他主张西方国家对中苏关系应进行长期的观察,等待机会分化瓦解这一同盟,将中国拉入西方阵营。为此,日、美、英三国在外交上应保持一致。然而,作为一个战败国的首相,他的主张显然不会被傲慢的美国人所接受。美国力压日本只能选择台湾作为媾和对手,将日本同北京媾和恢复国交的大门彻底关闭了。 吉田茂认为“俄国人同中国人相比较的话,中国人无论怎么说都是个人主义。可是,俄国的多数人是对最伟大的人物随声附和的人种,而中国人始终认为自己是最伟大的,这是性格难以相容的。我认为所有的政治也都集中于此。所以,这两国的人种是不相容的,最终必将分离。”(注:〔日〕财团法人吉田茂纪念事业财团编:《人间吉田茂》,中央公论社1992年版,第629-630页、 第631页、第638页、第303页。) 尽管吉田茂的中苏分离策略没有被美国方面接受,但他依然坚持己见。他说“我相信,如果能够引导共产党中国国民在现实面前觉醒起来,那么,使中苏两国在国际政治上分离(detach),也不一定是空想,只要采取适当的方法加以引导,并不是多大难事。”(注:前揭:《十年回忆》,第一卷,第266页、第270页、第266-267页、第266-267页。) 1960年5月12日-6月14日,他作为日美友好通商百年亲善使团的团长,历访美、英、法、西德等国。在同法国戴高乐将军会晤时,两人讨论同共产国家对抗策略问题时,他又宣传了一番中苏分离策略,戴高乐对此也颇感兴趣,“特意在纸上记了下来。”(注:〔日〕吉田茂著《世界和日本》,番町书房1963年版,第28页。) 中国问题的应对策略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东亚成为热点地区。美国方面进一步强化了对中国大陆的封锁、孤立政策,将美海军第七舰队派往台湾海峡,阻止中国方面的统一计划。麦克阿瑟甚至主张把朝鲜战争变成“反对共产主义的圣战”,利用台湾的国民党军队到朝鲜参战。(注:〔日〕袖井林二郎著:《麦克阿瑟的两千天》,中央公论社1993年版,第313-315页、第278页。) 与此同时,美国再次要求吉田政府大规模重整军备。他对美方的要求仍持反对的态度,同时也反对用武力来解决中国问题,他认为如果中国陷入孤立状态的话,对西方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出于对美国对华政策的不满,他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老实说,美国还没有达到真正了解中国的程度。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对中国采取的政策,可以说几乎全盘失败了。”(注:前揭:《十年回忆》,第一卷,第266页、第270页、第266-267页、第266-267页。) 当时美国的亚洲政策中,军事方面的考虑始终是优先于经济利益的。对亚洲大陆尤其是中国大陆的共产主义运动,怀有危机感,本能地持敌视态度。希望借助于封锁政策来搞垮中国政权。为此,在积极参加朝鲜战争的同时,又在菲律宾、台湾、日本等地部署军事力量。对此,吉田茂虽然没有勇气对美国人说不,但还是不失时机地提出异议。1954年11月4日, 他在美国华盛顿外交协会发表演说时说:“军事上的压力并不是唯一最主要的手段。使自由的亚洲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话,对亚洲防卫同盟来说才是真正的原动力。”(注:“Adrese, ofPrimeMinsterYoshidabeforethecouncil on ForeignRelations, (Nov, 4, 1954)。”) 他认为同武力相比经济力量是更有效的手段。对日本和东南亚的经济开发是防止共产主义化的最佳方法。而且可以通过经济手段将中国从苏联阵营中分离出来。 用和平方式分离中苏同盟,通过参与中国问题的解决,可以使战败后的日本在亚洲的国际地位提高,这是吉田茂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对此种设想详加阐述到:“为了引导共产党中国采取这种门户开放的政策,只有依靠和中国同文同种的我国国民的力量。我们必须向中国人说明,共产党中国的门户开放,对于共产党中国的国民、东南亚的开发以及世界经济,都是尽善尽美的政策,……我认为,在地理上、历史上同中国关系最为密切的我国,是能够引导共产党中国执行门户开放政策的。”(注:前揭:《十年回忆》,第一卷,第266页、第270页、第266-267页、第266-267页。) 在吉田茂的眼里,战后的美国是西方国家的领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亚洲尤其是在中国问题上,仅靠美国自己是无法胜任的,在中国问题上最有经验的日本和英国应该发挥重要作用,美国应该承认这一点。 这种见解和主张,可以说是吉田茂的所谓“外交的感觉”的一种十分巧妙的表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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