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维新距今整整100年了。这场政治改革及新文化运动的发动者,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和过客,然而,他们为时代及后人留下了一些有价值的历史文化遗产。报刊业在当时的发展,就是维新者遗产中珍贵的一份。 报刊是传播文化、沟通思想、传递信息的工具。报刊业的发展直接影响社会的发展和进步,社会政治运动同样影响报刊业的发展。 戊戌维新是一次短暂的政治改革运动,发动和领导这次改革的,只是为数不多的青年知识分子。据汤志钧《戊戌变法人物传稿》所集,发动、领导和参与、支持变法者,一共不过50多人,其核心人物还非常年轻。然而,就是这些年轻的维新思想家们,充分意识到报刊在宣传维新变法、介绍西学知识、启发民智、开通风气方面,有着其它方法所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些青年爱国志士的才识和见地,着实令人称道。 谭嗣同就把办报纸和建学校、创学会一同,视作维新变法的三个最重要的手段。他在《湘报后叙(下)》一文中谈道:“假民自新之权以新吾民者,厥有三要:一曰创学堂、改书院。以造英年之髦士”;“二曰学会,学会成,则向之不得入学堂、书院而肄业焉者,乃赖以萃而讲焉”;“三曰报纸,报纸业,则不得观者观,不得听者听”。(《谭嗣同全集》下册,第418页)梁启超则更加详细地阐述了报刊的“去塞求通”功能,把报刊比作“耳目喉舌”,指出:“无耳目、无喉舌,是曰废疾。今万国并立,犹比邻也。齐州以内,犹同室也。比邻之事而吾不知,甚乃同室所为不相闻问,则有耳目而无耳目;上有所措置不能喻之民,下有所苦患不能告之君,则有喉舌而无喉舌;其有助耳目喉舌之用,而起天下之废疾者,则报馆之为也。”(梁启超:《论报馆有益于国事》,《时务报》创刊号,1896年8月〈光绪二十二年七月初一〉)梁启超对报纸这种功能的认识,也反映出资产阶级改良派在维护君主政体的条件下,进行维新改良的思想实质。 报刊的作用不但为维新人士所瞩目,一些开明官僚也对其非常重视。以通达时务自诩的张之洞,在《时务报》创刊后,就大加赞赏。湖南巡抚陈宝箴、广西巡抚史念祖、杭州知府林启等,也都倡导办报读书。甚至后来极力反对维新变法的岳麓书院院长王先谦,也向他的学生们发出手谕,劝他们读报。他说,国内形势是“强邻逼处,列国纷乘,朘我脂膏”,应“留心时政”,“多读有用之书”。他特别对《时务报》评价说,该报“议论精审,体裁雅饬,并随时恭录谕旨暨奏疏西报,尤切要者,洵足开广见闻,启发志意,为目前不可不看之书”,“盖忧时君子发愤而作也”。(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四册,547-549页) 1898年6月4日开始,光绪皇帝实行变法新政,其中明令准许自由办报,这当然更为直接地推动了各地报刊业的发展。 正是因为报刊对鼓动民众、推进变法的强有力作用日益显现,自甲午战争之后,维新思想家们相继创办了一系列以宣传改良维新、自强变法为宗旨的报刊。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有气势、有影响的报刊,比较著名的有1895年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在北京创办的《中外纪闻》、在上海创办的《强学报》,1896-1898年汪康年、梁启超在上海主持的《时务报》,1896-1897年严复、夏曾佑等在天津主办的《国闻报》,徐勤、麦孟华等在澳门创办的《知新报》,康才常等人在长沙主办的《湘学报》、《湘报》等。这些刊物的创办者和主持人都是维新运动的领导人或积极参与者,这些报刊成为戊戌年间报刊界倡导改良救亡的领头羊,作为维新宣传的锐利武器,极大地推动了变法运动的深入和发展。同时,通过报刊活动的锻炼,维新思想家们积累了许多办报工作经验,为以后报刊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这里面,表现最为突出的是《时务报》。这份报纸,以梁启超的《变法通议》一文最为著名,文中系统阐述了维新派的变法主张,成为资产阶级改良派的纲领性文件。汪康年的《中国自强策》,较为系统地提出了他的改良主张。《时务报》关于“开学校”、“变科举”、“保护关税”、“开设议院”等言论,反映出当时中国资产阶级改良政治、发展资本主义经济的愿望,有很大的进步意义,受到知识界的高度赞扬。 《时务报》创刊初期,每期发行量只有4000多份,经过宣传发动和维新人士的支持帮助,半年以后,每期增加到7000多份,一年后每期达到13000多份,最高达到17000多份,发行范围遍及全国15个省及东南亚和日本华侨界。这足以见得有思想、有见地的报刊,在触及人们思想方面所具有的感召作用。 维新人士的办报活动,由于社会舆论的大力支持及《时务报》的成功和影响受到很大鼓舞,各地维新党人“以书报为起点”,“以学会为归宿”,组织学会,创设学堂,出版报刊。到戊戌年间,他们所创办的各类报刊达到数十家之多。特别是变法新政发布后,各地改良派的办报活动更加活跃,刊物数量迅速增长,总数很快发展到比1895年增加了3倍(方汉奇:《中国近代报刊史》上,山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87页。)。在这中间,除了有维新改良人士的《知新报》、《湘学新报》、《湘报》等之外,还有大量的时政刊物,如上海的《译书公会报》、重庆的《渝报》、成都的《蜀学报》、广州的《岭学报》、《岭海报》、福州的《福报》、桂林的《广仁报》、上海的《富强报》、《东亚报》、《求是报》、《女子报》等,此时也纷纷创刊。另外,各类综合性报刊、专业性报刊及文摘性报刊,这时也不断出现,其中既有日报,也有旬报、月报,形成一股红红火火的办报热潮。 这一时期一批进步报刊的创办,还改变了当时国内新闻事业由外国人垄断和思想界沉闷、国人情绪消极低沉的局面。在这些办报人中间,不少都是维新运动的骨干力量,报刊也因而成为各地维新宣传的主要阵地。这不仅大大推动了当地维新运动的发展,同时也为中国近代报刊发展史写下了浓重的一笔。维新人士办报活动的影响,还日益深入人们的思想和生活领域。各类报刊的广泛传播,使人们扩宽了眼界,交流了思想,丰富了社会文化生活。报刊逐渐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以至到了19世纪90年代,中国人在政治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中,如果没有报刊,那是难以想象的。戊戌以后的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更加深入,以至向更高阶段发展的新文化运动,都是与进步的报刊影响直接相关的。因此说,戊戌维新是中国近代报刊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也是中国近代思想文化史的一个新起点。 维新者们的办报实践,突出反映了在戊戌维新时期,少数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在文化领域的贡献,他们是勇于革新,有胆识、有气魄的爱国者。当然,他们在思想和行动上,有很大程度的幼稚、弱点和缺陷,更有其历史或阶级的局限。然而,就其对戊戌年间中国报刊发展的贡献来看,我很赞成李侃先生对这个阶级的一个评语:“在政治上、思想上所表现出来的幼稚,却正是它的活力所在。”(李侃:《近代传统与思想文化》,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年版,第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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