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有幸拜读了北京大学教授郭华榕先生潜心研究多年、洋洋数十万字的专著《法国政治制度史》①，这是近年我国学者研究法国政治制度史的又一部力作。
    在我国，对法国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并不深入，除了洪波的《法国政治制度变迁》和吴国庆的《当代法国政治制度史（1945-1988）》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部如此系统论述法国政治制度史的专著。因此，郭教授的这部专著在某种意义上填补了这一研究领域的空白。
    这部著作从法国政治制度演变的全过程出发，为我们掀开了法国政治制度的神秘面纱。本书作者从宏观上论述了法国政治制度曲折发展的全貌，突显了法国政治制度与众不同的特点，刻画出法国政治制度演变的轨迹，向世人展示了法国政治制度的历史实景。全书内容丰富，分析独特。
    第一，作者以宪法或宪章作为契入口，这可谓抓住了政治制度史研究的要害，也可谓是本书研究的一个特色。郭教授认为宪法或宪章等法律文献最能代表法国政治制度的原生态。因为，宪法是一个国家的公法的核心，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大法，也是一个国家的政治窗口，透过它便能够清晰地窥视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同时鉴于对“宪法既能起到一叶知秋的作用，也能产生一叶障目的效果”的辩证理解，郭教授非常重视宪法与社会实际的对照，反对将宪法或宪章绝对化的做法。
    第二，作者将1871年巴黎公社的政治制度单独列为研究对象，这也是本书的一个亮点。作者认为“巴黎公社在政治制度方面的确有所建树”，其“独特性足以构成法国政治制度史的独立的篇章”（P385）。“公社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政治制度的性质和形式”。1871年巴黎的“政权本源”是民众的“直接夺取”，是造反者的临时政权。它的形式是公社共和国。公社的真正本质在于它创立了“特殊类型的国家”。“就制度而言，公社曾被误认为是中世纪公社的复活，是孟德斯鸠和吉伦特派所梦想的小邦联盟的尝试。其实1871年的公社是劳动群众通过其政治代表当家作主的新政治制度的萌芽”。
    第三，作者对第二帝国政治制度的评述更具创见。在法国政治制度史研究中，有很多领域曾一度是学术禁区，法兰西第二帝国的政治制度就是这样一个禁区。郭教授认为“必须认真查阅文献与档案，了解第二帝国的特点以及它的政治制度的变化，之后才能摆脱往昔的无意偏颇或简单指责。”这部著作对第二帝国垮台的原因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帝制的落后，皇帝治国能力的减弱，共和派的积极反抗，工人运动的重新振兴，自由反对派的政治活动以及法国在对德战争中的失败等”是导致第二帝国政治制度垮台的重要原因。
    第四，作者对半总统制的论述，同样具有新意，为更好地了解法国当今的政治制度提供了参考。从历史上看，法国的政治制度以多变和不稳定著称。这种多变和不稳定表现在议会与总统之间权力的争斗上。1958年戴高乐建立第五共和国以后，法国开创了民主制的一种新模式--半总统半议会制度。它是一种介于内阁制（议会制）与总统制之间的政体。这种政体，在总统掌握重要权力这一点上具有总统制特点，但是在政府须向议会负责这一点上又具有议会制特点，因而被称为“半总统制”，这种可伸可缩、相互制衡的“半总统制”有着深远的历史原因。郭教授对此作了详细分析，认为它与法国政治制度多变和不稳定的历史发展有关。第一、第二共和国如同匆匆过客，给人们留下共和主义的美好回忆。第三共和国则以苦涩的事实反复告诫：共和制度并非白璧无瑕，它只是人间的一种政治制度，它包含着内阁更迭频繁与政府威望递减。共和制度下的议会制，如果与君主专制或三级会议相比，它无疑有利于体现“主权在于国民”，保证立法权力的正确运行，发挥国民的政治积极性，但是议会机制不是万能的。正如郭教授在书中所论述的“议会体制本身隐藏着党派之间无休止的争斗等弊病”。因此，在制定至今仍生效的第五共和国宪法时，法国特别根据政治制度发展过程中存在内聚力不足，政局不稳，总统权力受到制约等实际，设计了一套法国独一无二的政治制度，“对于政治标签与主张如同奶酪一般名目繁多的法兰西而言，总统制与议会制互相结合的第五共和国制度，是一个理想的折衷”。这是议会制与总统制的混合制度或半总统制度，是“议会逻辑与总统逻辑的组合。法国1958年宪法明显地是一个样板”。法国半总统制政体的确认过程，一方面是对二战后建立的法兰西第四共和国和第三共和国的议会制传统进行反思创新发展的结果；另一方面，反映了法国独特的宪政化道路，半总统制反映了法国强大的行政权与国民渴望自由的妥协。也许它暗示了建立半总统制政体需要满足类似法国那样的特定条件，这一点为当今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国家实行的半总统制作了注释。
    此外，这部著作文笔优美、论述生动形象，一改史学专著给人一种严肃、古板、平铺直叙、枯燥的感觉，从而使著作具有相当高的可读性。从形式上看，本书谋篇布局也可谓独具匠心。专著按编章节进行安排，每编每章开头均对整编或整章的主要内容作一概述，或提炼出精华要点，为后面的详细阐述提供了很好的导引；或抛出学术界的不同观点，引起读者反思和共鸣，给人以启迪。每章每节结束前往往安排适量的总结分析，既对整章内容作出深入评价，同时又承上启下地引出下一编章的内容，使整部书的内容非常紧凑，浑然一体。
    读罢著作，掩卷而思，我觉得这部著作也有美中不足之处。法国的政治制度史有着与别国不同的发展轨迹，法国政治制度多变且很不稳定。共和制度的确立一波三折，仅是政体的变化就有等级君主制、绝对君主制、君主立宪制、共和制、帝制等多种形式。放在历史长河中看，中间还由于特定的历史条件而出现过反复。如出现过波旁王朝的“复辟”（虽然其颁布的仍是资产阶级性质的宪法，但它实行了君主立宪制），拿破仑帝国的军事专制统治。本书对法国为何会反复出现政治制度的多变，没有从深层次的角度，从历史的层面加以分析；对法国为何没有出现像美国或英国那样的两党轮流执政的政治现象也没有进行深入探讨，使读者不免产生困惑。这也许是本书的一个小小的缺憾。
    注释：
    ①郭华榕：《法国政治制度史》，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