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幕府与晚清政治体制(2)
二 湘军幕府在历史上存在了近二十年,随着曾国藩等人的去老,它也就不复存在,但作为一种制度,却为晚清许多重要人物所继承和发展,对当时的政治产生了影响。 李鸿章出身于湘军幕府,其淮军幕府规制亦大致仿效湘军幕府。淮军幕府以后勤机关最为庞大,机构最多、人员最众,淮军幕府中的营务处、参谋部、办理文案的文书处等都与湘军幕府办事职能如出一辙。淮军幕府的招致方式,亦大致因袭湘军成法。重要人物多由奏调,或辗转推荐。其工作受统帅分配督导。地位和报酬上,淮军幕府人员不尽为私人宾席,可随时因功奏保升陟,授以实缺,其薪水亦不尽为修金,大半由所属局或军营供给,虽非官俸,亦非出自统帅李鸿章私囊,这也与湘军幕府类同〔13〕。 淮军幕府虽不如湘军幕府“各类人才荟萃”,但规模上也十分可观。比较突出的有如主管后勤供应的薛书常、王大经、郭柏荫、陈庆长、王凯泰、蒯德模、蒯德标、何慎修、陈其元、陈鼐、陈浚、吴世熊、钱鼎铭、徐文达、万年清、郭道直、李元华、丁日昌、冯浚光、刘瑞芬、刘含芳、沈保靖、刘汝翼、王德均等;佐李鸿章擘划军中大计的郭嵩焘、刘郁膏、赵继元、倪文蔚等;办理文案的金福曾、朱其昂、秦缃业、周馥、李金镛、凌焕、邵曾、王学懋、魏承樾、杨宗瀚、钱勖、钱恩棨、薛福辰等,这些大多是“经纪庶务之才”、“精明练达之士”。淮军幕府人物不但维持淮军军系稳定,加强、发展淮军力量,而且经李鸿章等人的奏保,出任地方大吏如刘郇膏、张树声、郭伯荫、刘秉璋、丁日昌、王凯泰、钱鼎铭、李元华、倪文蔚、刘瑞芬、徐文达。他们在政治上与李鸿章志同道合、声气相求、遥相呼应,成为李鸿章政治上的奥援。在晚清史上,李鸿章集团与湘系势力双峰并恃,左右着晚清政局。这一点,淮军幕府与湘军幕府也是大体上一致的。 继李鸿章幕府之后,淮军各军也自辟幕府,人才亦很可观,如武毅军有于国桢、严作霖、达桂保、李凤章、桂林香、旷际、王朝弼、罗秉桢、陶子绶、李谷生等;铭军有吕耀斗、林之塑、方策勋、朱景昭、徐宗亮等;盛军有秦际唐、郭春煦、江云龙、吴鼎云、陈澹然、石有深、朱绍颐、何延庆;庆军的刘海楼、王锡鬯、彭汝云、邱履平、林葵、袁鸿、杨安震、杨昌祐、纪堪沛、茅延年、陈长庆、张祭、张謇、袁世凯、周家禄、束纶、范铸、王少卿等,在许多方面也都因袭湘军成例。 晚清重臣张之洞的政治渊源与湘军关系不甚密切,但其幕府也明显受湘军幕府影响。表面上张之洞幕府与湘军幕府差别较大,但细加考察,张之洞幕府在本质上与湘军幕府相类似。首先,规模上人数众多,云集各类人才,可与湘军幕府前后相辉映。如张之洞幕府拥有学贯中西的辜鸿铭、文史大师罗振玉等一流人才,而曾国藩幕府内云集了宿学名儒钱泰吉、刘毓崧、罗汝怀、俞樾、吴敏树、戴望等及所谓的“三圣七贤之目”,前后相较,不难发现共异曲同工之处。其次,张之洞先在广东设广雅书院,后在湖广设西湖书院;同治八年,又建文昌书院。这与湘军幕府中的书局也没有实质性的差别,湘军幕府在安庆、金陵并设书局;此外,又在苏州、杭州、武昌并设书局合称“五局”,一时“名儒硕学,众流所归,文士汇集”〔14〕。其三,张之洞幕府,设洋务委员、文案委员、矿务局委员、无烟药厂委员等;湘军幕府里“委员”称呼虽不广泛,但也已出现,如委派容闳为出洋委员,“采用委员丁日昌条议”等。郑天挺先生说:“(张之洞幕府)委员用作官职名称,由幕僚的朋友地位,变成了上下级关系;幕僚之间的平等关系,现在加上领导,有了等级;幕僚原为礼聘,现在成了札委,幕僚原来是私人助手,现在成了正式官吏;幕僚原来只是一种名义,现在要负实际责任了。”〔15〕其实,这些在湘军幕府中就已露端倪,湘军幕府的重要人物多由奏调,或由属吏中委派,次要者或函招,或札委等;湘军幕僚经常因功奏保升陟,又由于有的参加了治军作战、筹饷等实际工作,也就出现了职称。正因为这,也就产生了等级差别和一系列奖惩制度,故湘军幕府是一个半官方半正式的机构。在湘军幕府里,参加实际行政工作的幕僚也负重要负任,如李元度入湘军幕府办理营务,失守徽州,曾国藩把他弹劾,革职拿问。在湘军幕府内,加强了幕主的力量和地位,降低了幕僚传统的地位,改变了主宾关系的性质,使幕僚与僚属相差无已。张之洞幕府继承了这一点,并使之制度化。由于湘军大帅的军政事务加多,湘军幕僚与幕府外间的联系是频繁的,湘军集团的人际关系,联络协商、内部关系调整都靠幕僚进行。张之洞幕府也继承了这一点,如张之洞派幕僚辜鸿铭接待俄国皇储〔16〕,与日本侯爵伊藤博文相会于武昌〔17〕。以上这些说明,张之洞幕府与湘军幕府相比,只是形式上的改换,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其中可窥,幕府制度前后的继承关系和深刻的历史渊源。曾国藩利用幕府开督抚专政之先例,无独有偶,张之洞也是依靠幕府这个班底,翻云覆雨,操纵政局。 袁世凯的崛起也与幕府制度密切相关。袁世凯早年投身于淮军统将吴长庆幕府,深谙湘淮军幕府制度,试图借此渠道谋求仕进之机,在幕府内受到吴长庆的赏识。在朝鲜“壬午政变”中,他协助吴长庆镇压了“开化党”,被赞许为“应变良材”〔18〕,后又受到李鸿章的赏识,派他驻朝办理中朝交涉事宜。光绪二十年,日本在朝鲜加紧挑衅,战争一触即发。袁世凯利用机会回到国内,一方面争献练兵良策,迫切要求整顿武备,编练新军,制造强大的社会舆论。另一方面抢先“招致幕友,僦居嵩云草堂,日夕译撰兵书十二卷,以效法西洋为主”〔19〕,广开幕府,骗取虚名,获编练新军大权。此后,他又网罗了一大批幕僚为其赞画帷幄、推波助澜。据不完全统计,先后集结于袁世凯幕府的有徐世昌、王英楷、梁华殿、张勋、冯国璋、阮忠枢、沈祖宪、陈燕昌、萧凤文、田文烈、言敦源、吴篯荪、梁士诒等,袁世凯正是依靠这帮人为其充当左右手,如阮忠枢入袁世凯幕未久,就被袁世凯“大倚任之,新军军制饷章、文牍机务、咸出其手”〔20〕,一直为袁办理“切身政务机密”,充当袁的文武部属间的联络人员。徐世昌为袁世凯起草文告、制定策略、密谋措施,无不用心,成为袁世凯崛起至覆亡全过程的轴心人物。袁世凯的幕僚亲信,织成一幅“瓜牙布于肘腋”,“腹心置于朝列”,“党援置于枢要”的政治罗网,抛向全国。这种局面正是袁世凯势力迅速膨胀的重要因素之一。作为淮军余裔的袁世凯,正是依靠幕府这一工具,迅速地涉足晚清政坛,并继而纵横捭阖、专擅权热,全面控制政局。湘军幕府、淮军幕府、北洋军阀幕府一脉相承关系也于兹可见。 总之,湘军幕府在助成曾国藩等湘军将帅建立“中兴伟业”的同时,它又使曾国藩等湘军大帅督抚,逐渐掌握了军事大权、财政大权、用人大权。曾国藩坐镇两江,遥控东南七省。经湘军大帅的奏保,幕府人物纷纷出任地方大吏,一时“名门大吏,半出其门”,使督抚专政局面遍及各地。幕府人物出任地方大吏,使幕府成为“既无风险又可名利双收”的官吏升迁之终南捷径。晚清许多重要人物如左宗棠、李鸿章、张謇、袁世凯、杨士骧、徐世昌、张鸣岐等等都托迹于幕府。如徐世昌在重文轻武的社会风气下,另辟蹊径,应袁世凯之聘,赞襄戎幕,此后凭借袁世凯幕府领袖的条件,飞黄腾达。又如张鸣岐,“清季大府幕宾,多纳馈,高者亦希荐擢,为进取阶,张制府。鸣岐,即以岑幕起”〔21〕。湘军幕府作为一种制度,又为晚清重臣如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等所继承、所仿效、所发展。他们不但在幕府组织形式上,而且在实质上继承了湘军幕府制度。他们利用幕府作为扩张个人权势的工具和手段,依仗幕府奔走权门、投靠依附、结成核心集团,纵横捭阖,在辖区内自成一统,形成满族亲贵既心存猜忌又不得不加以倚重的地方实力派,从而左右政局。如在清末废帝与反废帝的激烈政争中,刘坤一的幕僚施炳燮、张之洞幕僚赵凤昌、铁路电报大臣盛宣怀的幕僚何嗣焜伙同张謇、陈之立、汤寿潜等人召开秘座会议,商定了“迎銮南下”的方案。故康有为说,清末“一兵、一卒、一饷、一糈,朝廷皆拱手而得之督抚”〔22〕。这确实是晚清政治的真实写照。从这意义说,湘军幕府虽是晚清政权的支柱,却又首开削夺晚清中央专权之先河,导致地方势力恶性膨胀,为清王朝制造了更深刻的危机。 (本文的写作得到了业师祁龙威、周新国两先生的悉心指导,同时还从台湾学者缪全吉、王尔敏两先生的著作中得到教益,谨此致谢!)
(责任编辑:admin) |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