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之变”伏兵考辨(2)
(二)世民追杀二人之际,尉迟敬德率七十余骑继至,左右射元吉坠马后,元吉步走欲归武德殿,会世民被絓,乃夺弓欲扼之,幸敬德赶至,跃马叱之。尉迟敬德紧踵世民之后,来得如此迅速及时,怎可能是临时赶赴(注:程宗才《玄武门之变新探》认为尉迟敬德所率七十余骑乃按时赶赴者。见《人文杂志》1991年第3期。)? 戴上手表都不可能如此准时凑巧。世民追杀建成、元吉已有一段行程,尉迟敬德若从宫外赶至,必循北门、临湖殿路线,然后方至世民追杀、格斗之地,其时间耽误,不会如此及时赶到,更何况敬德等人根本不知建成兄弟到底何时入宫。再者,敬德所率乃七十余骑而非区区数人,胆敢追杀齐王,亦绝非宫中卫士。若是宫中卫士,敬德岂得率领?卫士岂能在高祖眼皮下擅从并追杀太子、齐王(注:《唐律疏议》卷第十七《赋盗》:谋反谋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罪无首从。)?世民要收买如此众多府兵卫士从事此等事关全家性命的谋反大案,亦绝无可能(注:《唐律疏议》卷第二十三《斗讼》:知谋反及大逆,不告者,绞。)。又,元吉素骁勇,当日袭杀二人,世民定然不敢大意,尉迟敬德曾与元吉比武,三夺其矟(注:《旧唐书》卷六十八《尉迟敬德传》。),在心理上对元吉有很大威慑力。当天如此关键时刻,世民定会使敬德随侍身边以对付元吉,自已得以专意收拾建成。所以,尉迟敬德之及时赶至,乃是世民从呼建成、元吉时,敬德闻声率领部份伏兵紧随世民而来。由此可知,尉次敬德等七十余骑乃是世民所率临湖殿之伏兵。 (三)建成、元吉被杀后,宫府二千余骑精兵结阵来攻,张公谨有勇力,“独闭关”以拒之。若伏兵在北门,为何公谨独闭关?关门沉重,情况紧急,为何无人帮助?当时建成、元吉已被杀死,其余伏兵在何处作何公干?翊卫将军冯立等人如何得知建成死讯?《旧唐书·忠义上·冯立传》曰:“建成被诛,其左右多逃散”,显然冯立是因建成随从于追杀之际趁乱逃回东宫报信而结阵来攻,若伏兵在北门,伏兵怎不追杀?建成随从怎得逃归?建成左右得以逃逸、公谨独闭关,均证伏兵不在北门。 (四)整个太极宫城,东西仅4里,南北才2里270步,周13里180步,如此狭小地面,有建筑物包括宫殿亭阁至少二三十座,还有回廊、殿门10余,另有3个或4个海池(注:(清)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卷一《西京·宫城》。),其海池水域之小,可想而知。临湖殿又在海池边,当时世民等人在临湖殿一带追杀建成、元吉,宫内沸反盈天,高祖怎会不知?即使高祖当时尚在船上不能得知,高祖卫士怎不制止?怎会无人报知高祖?高祖怎不令人查问?怎不派人宣旨?怎会坐视太子、齐王束手就戮?更何况建成死后,宫府二千余骑结阵攻打玄武门,杀声惊天动地,“矢及内殿”(注:《旧唐书》卷六十四《隐太子传》。),海池紧邻北门,高祖岂能不知?北门激战,敬君弘被杀,“太宗兵不振”(注:《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七《谢叔方传》。),尉迟敬德以建成、元吉首示其部下,宫兵乃退。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逼取高祖手敕,令诸军并受秦王处分。当日按问建成兄弟三人,高祖组织了朝中最高按问班子,所召诸臣皆当朝宰相,所问对象亦非寻常人等,乃当今太子和秦、齐二王。如此重大严肃事件,绝不是“今天咱们坐下来拉拉家常”那么轻松随和,定然有显示皇帝威风、家法国法威严之帝王仪仗和禁卫。“慎重则尊严,尊严则肃恭,夫仪卫,所以尊君而肃臣也”(注:《新唐书》卷二十三上《仪卫志上》。)。唐代礼仪法度承袭隋朝旧制有所损益而更加完备健全,唐初府兵又盛,宫廷禁卫十分严密。按唐代前期天子仪卫制度,即使非大朝会,皇帝身边随侍的禁卫应有:三卫五仗不算领兵官共180人(注: 《大唐六典》卷第二十四》《诸卫》。),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共48人(注:《大唐六典》卷第五《尚书兵部》。),尚不算备身和主仗之人(注:《大唐六典》卷第五《尚书兵部》。),平时身边都有禁卫二三百人,且个个都是“武艺可称者”(注:《大唐六典》卷第五《尚书兵部》。),并非花架子,更何况当天事情重大,高祖身边禁卫只会比平时更多。此外,宫城内外诸门还有排道人带刀捉仗而立,号立门仗(注:《新唐书》卷二十三上《仪卫志上》。)。数百人的帝王禁卫,高祖本人亦有武力,御刀箭就在身侧,以禁卫之森严,以高祖之气魄胆略,岂是尉迟敬德一人就能“直闯”的(注:王素、邵干才《玄武门之变真相》,《文史知识》1998年第3期。)。 敬德能长驱直入,高祖眼见太子、齐王就戮而不能救,都说明追杀建成、元吉之前,高祖身边及附近诸门之禁卫已被制伏,世民伏兵是在临湖殿。 尉迟敬德长驱直入,逼取高祖手敕,旧史状当时情景,十分传神,意味深长,透露出不少信息:上大惊,问“今日乱者谁邪”,说明高祖此前已知乱,只不信为世民所作,或疑为其部下所为。既已知乱,朝中最高官员当时亦在身边,敬德来前,宫兵攻打北门大段时间空档内,为何不派人查问?不宣旨制止?为何坐等敬德前来胁迫?“卿来此何为”及“上大惊”,透露出高祖对敬德装束和此举的震惊,推测此前世民等人已请求高祖降敕改立皇储而遭拒绝,敬德此来,高祖及诸臣均已明白世民之决心,敬德此来意在图高祖,且在场诸人均将不免于祸。故诸臣乃力劝高祖妥协,“委之国事,无复事矣”,潜台词就是,否则,将会有事,而且有大事,甚至高祖亦将有性命之虞。高祖见诸臣之中,宇文士及为世民一党(注:参阅拙文《唐高祖李渊私许易储辨》,《四川师院学报》(社科版)1998年第2期。), 萧瑀、陈叔达明显倾向秦王,封伦乃墙上草,此时绝难依靠,乃问计于裴寂,欲治世民之罪(“当如之何?”),素所依赖之裴寂却默然不语(注:裴寂见状,知已无力回天,故不语,高祖乃妥协。事后武德九年十月封赏功臣,裴寂为第一,食实封一千五百户,即为此。《旧唐书》卷五十七《刘文静传》附封赏人名。),更兼敬德来势凶猛,诸臣畏死,力劝妥协,自己明显孤立,高祖乃知事态严重,若再顽抗,必不能免,于是只好乖乖就范。 (五)伏兵禁阙袭杀建成、元吉,武德七年已有初步设想(注:限于篇幅,《“玄武门之变”伏兵计考析》已另撰成文,《西南民族学院学报》(社科版)1998年增刊。),为何世民一拖再拖,犹豫再三?以他在朝野之势力,“取二人如拾地芥”(注:《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一“武德九年”。);以他之英武果断、敢做敢为,何曾如此狃怩作态?部下多次催促、反复商讨都不敢决断,甚至还一反常态,求助于问卜占卦,内心之惶恐、疑虑,可见一斑(注:《旧唐书》卷六十八《尉迟敬德传》、《张公谨传》。)。难道仅仅是顾忌建成之名份而不担心高祖之态度?高祖英雄一世,经过几多政治风浪,袭杀建成、元吉,以武力相胁,若坚不就范、弄成僵局如何收拾?难道弑父不成?今后如何面对天下臣民?“欲待其先起,然后以义讨之”(注:《旧唐书》卷六十八《尉迟敬德传》。),方可名正言顺,方能向父皇交待,故一再犹豫,就连800勇士入宫后仍心怀忐忑,举棋不定。 六月高祖以“天象预言”(注:高祖所示,实不止“天象预言”,请参阅拙文《“玄武门之变”伏兵计考析》。)示之,乃激变,世民乃先发。事变前夕世民令尉迟敬德持自己佩刀胁迫房玄龄、杜如晦入宫,推知亦因事情重大,关碍高祖,绝非仅为建成、元吉二人,定然还有比袭杀兄弟更棘手的问题需要两位高参密谋策划,那就是商议挟持高祖,逼其改立;若不就范,便做极端之举,以及事后掩饰真相、宣示天下之政治阴谋。否则,仅仅伏兵宫内之军事行动,尚在身边之侯君集、长孙无忌、尉迟敬德足可为谋,世民本人亦有太原起事伏兵经验,无需房、杜冒险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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