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气候在变化。改革开放后,西方自然科学和技术不断涌向中国来,同时人文社会科学也涌向中国来。中国知识分子一向生活在闭塞圈内,一下开开门窗,看到外面一片新天地,什么都是新的。大家贪婪地吸收新东西。 我最早闻到的是新三论、旧三论。我没有深学过三论,我当时的感觉是:三论的内涵并没有超出辩证法。但我也感觉到我是不是对新思想、新东西不能接受了,落后于时代了。 今年4月3日在《光明日报》“史学版”读到对《中国社会史论》一书出版座谈会纪要的整版报道,大标题是:“拓宽社会史领域,深化社会史研究”。读后非常高兴,高兴到非常兴奋而又多有感慨。我是学中国社会史的,看到中国社会史研究新硕果、新成就的问世,看到中国社会史研究队伍的壮大,自然高兴、兴奋。这也是很自然的。 但读后回思,又略有失落、失望之感。我逐渐意识到:研究中国社会史的理论、方法变了,研究内容的重点变了!辩证唯物史观不见了,法国年鉴派兴起了。社会生活,衣、食、住、行,宗教,家庭,风俗习惯等的研究多起来了,而社会形态、社会结构的研究萎缩了。 我不反对社会史研究要包括社会生活、宗教、家庭、风俗习惯等等,但我认为社会史研究的主流应该是社会形态史、社会发展史。我也不反对年鉴学派的理论、方法,因为它的理论、方法有些也符合辩证法。但我认为研究社会史的主要理论、方法应当是辩证唯物史观。研究社会史的主要方面应当是社会形态史、社会发展史。 我在今年4月7日南开大学召开的一个学术研讨会上以“研究人类社会形态、结构及其发展规律是社会史的主流”为题,讲了如下的话:“我完全理解,也完全同意,社会史的内容是比较广泛的,人类衣食住行、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是社会史研究的内容。但我总认为社会经济--生产方式、社会结构、社会形态,才是社会史研究的中心内容、核心内容。这是研究人类社会总体的发展和人类社会总体发展的规律的。掌握人类社会发展总规律,发展方向,知道人类社会向何处走,这是社会史研究的主导面。掌握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主导面,才能更好地发挥人的主动性,为改造世界作贡献。对人类来说,这是最主要的科学,是最大的学问。社会史的研究方面,可以是多方面的,但社会经济的生产方式、社会形态是主要方面,是主。内容可以广;主,却不能丢。” 我在另外一个地方也说过:“在我看来,辩证唯物史观,乃是当代历史理论、历史方法论的最高水平。辩证唯物史观一点也不轻视精神、思想、心态等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作用。辩证唯物史观只是强调一点:物是‘根’,是第一义的。离开这个根,便不能深入认识历史客观实际。如此而已。现代西方历史理论,如年鉴学派、政治文化学派等,如我所知,最好的观点,是对历史要作总体的研究,重视历史各种现象,政治、文化、思想等相互关联和交叉关系的研究。但这些不过是辩证法从整体看问题,从发展上看问题,宏观、微观观点的实际应用。它们都包含在辩证法之内,而没有超出辩证法。” 现在,我还坚持这些认识。 但80年代以后,思想解放了,唯物史观却有点不时兴了,不被重视了。西方的新思想、史学的新理论、新方法进来了。大家抢先去吸收。 现在是新世纪刚刚开始的年代,那么展望一下,唯物史观在21世纪、在今后的命运将如何呢?我的认识是: (一)在近期,随着自然科学和技术的涌入,中国现代化向深处走,西方人文社会科学的影响会在中国更发展,更为多数人所执持。我说近期,这个“近期”,时间有多长,不好预料,不好说。 (二)但我相信,随着历史科学的发展,历史研究的深入,对人类社会历史实际认识的深入,辩证唯物史观会再次回来,为史学家所接受。 真理,在没有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之前,是打不倒的。因为它有生命力。换言之,有生命力的理论是打不倒的。 “五四”时代,提出打倒“孔家店”。五四运动的缺点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缺乏科学分析。打倒“孔家店”,实际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一笔抹煞。这对中国传统文化是不公正、不合理的。不公正、不合理,就不会成功。 “文化大革命”挖了孔子的坟墓,推倒孔子的塑像,但打不倒人心中的孔子。孔子思想中有合理的成分,这是孔子思想的有生命力处。对孔子思想中的优良传统部分不予分析、扬弃、吸取、保留,是不对的。孔子是打不倒的。 我相信,21世纪之初,西方史学理论和思想方法,还要兴盛一时。过了一个热闹时期,辩证唯物史观会受到反思,起来争地位。过后,会复兴,为史学家再接受。 江泽民同志说:“一切从实际出发,自觉地把思想认识从那些不合时宜的观点、做法和体制中解放出来,从对马克思主义的错误和教条式的理解中解放出来,从主观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坚持科学态度,大胆进行探索,使我们的思想和行动更加符合客观实际。”我拥护这段话。这段话,鼓舞我作了上面的发言。 最后,我希望研讨辩证唯物史观和史学理论的会,以后要多开。 本文是作者2001年11月25日在“唯物史观与21世纪中国史学研讨会”上的发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