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科学英雄主义的解构与实证主义的尴尬
    所谓科学英雄主义是指把科学等同于理性，认为科学是不讲私利、不偏袒的，而且如果严格遵循它的指示，将保证我们这个世界不断进步。这一信念是从启蒙运动中流传下来的，培根的经验主义把自然界的经验与寻求实用性相结合，笛卡尔把自然界的每一运动或改变看成是机械力的作用，牛顿的工作则巩固了从数学与机械角度理解自然界的新科学方法。
    孔德信仰科学的绝对真理性，提出了实证主义思想。在其影响之下，形成了在西方影响巨大的实证主义史学。这些学者们认为历史具有规律性，历史学在揭示历史规律时理应表现为像自然科学那样具有科学性；他们从文献与文献所揭露的事实入手，然后按照科学范型归纳出普遍性结论。达尔文使用实证的方法归纳出他的自然选择法则。在美国，主流史学多为实证主义的。
    然而，自60年代起，由于科学史的研究引进社会因素的诠释，科学英雄主义随之解构了。首先为这种解构打开方便之门的是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尽管他是无意的），用社会因素解释科学革命起源的命题。在他的引导之下，60年代产生一批外在派科学史研究者，他们试图寻找在科学家的环境里起作用的更重大的利益旨趣和价值观。于是科学的英雄倒下了，这里有两个典型的例子。
    关于牛顿。牛顿自17世纪以来被人们视为理性的化身。人们通过研究那些未曾发表的牛顿文稿发现，不论是在研究太空星球或是微量化学物质，牛顿都是为了证实上帝的创造力与永续威力，而且牛顿把他私下进行的炼金实验看得同物理学研究同样严肃。牛顿的成就完全是宗教价值观所驱使的结果。
    关于达尔文。人们通过研究发现，达尔文提出进化理论是有思想渊源的。他受语言学界诠释学影响，力图从过去时代的遗物中解释出道理来；他还受马尔萨斯人口理论的启发，赞成低下的人应禁欲，去工作，不要依赖中上阶级的慈善施舍；加之，达尔文又是自由派的辉格党，提倡自由竞争。这样，他在生命研究中提出自然选择、优胜劣汰的理论。
    再看现实中的科学，那些“披着无私心的中立外衣的核物理科学，一直在为冷战斗士们服务。”[17]可见，科学并没有摆脱中立，恰恰相反有着明显的社会倾向。
    需要进一步讨论的，是那些在历史上长期为人们所景仰的科学家的工作成果为何人所利用？又产生怎样的后果？
    事实上，这些成果被资产阶级所利用为自己挣得了无数的财富。科学导致机械时代的到来，导致立宪、共和民主制的到来，同样导致电气时代、信息时代的到来。掌握这些科学的资产阶级成为社会中的实力派，控制了本民族内部的利益分割，构成了对其他民族的利益的威胁与侵略。”科学的外表装饰掩盖不了毫不留情的利益追逐。”[18]
    这样，“科学丧失了原有的无邪，它不能被称为不讲主观价值了，反之，它被看作是用价值观编造出来的，传递自然法则的同时也传播文化。甚至仍存在于科学中的真理也变了质，变得比较暂时性，较不绝对，不是18世纪受启蒙的人赞颂的模样了。”[19]
    由此，自命为科学，而雄心勃勃要发现历史规律的实证主义史学因受科学的牵连而受到怀疑与反动，陷入尴尬的境地。
    四、后现代主义与史学的多元化
    尽管人们一般把后现代主义追溯到尼采，继而是海德格尔、福柯和德里达，然而何谓后现代主义仍是无法说清的，正如沃·威尔什所言，“‘后现代’作为一个口号固然尽人皆知，但它作为一个概念，含义既丰富又模糊。”[20]
    就历史而言，他们认为历史著作只是关于历史的话语或文本，人们无法认识真实的历史。在福柯眼里，真实或真理不过是包藏着权力意志的话语，因而抨击历史主义和实证主义。至于德里达，人在面对无休止的符号游戏时竟还在寻求叫作“真实”的东西令他质疑，他提倡一种叫作“解构”的阅读法，旨在揭示所有文本压抑的东西和表达的东西一样多。
    上文已谈到，美国的史学史表明，美国史学作为有成就的白人男子清教徒的话语压抑了妇女、非裔和亚裔等少数族群的声音。福柯、德里达等人的声音无疑起了振聋发聩作用。如今，“在每一个知识和生活领域，过去那种一统性、封闭性和规范性均已失效。这种多元性强调而不是企图抹杀或消灭差异，主张的范式并行不悖、相互竞争，因此它是一种彻底的多元性。”[21]
    早在30年代，就有贝克和比尔德，他们鼓吹历史学中后现代主义的做法，主张人人写自己的历史，但并未形成强劲的势头。
    70、80年代，美国高校民主化，少数族群和妇女受到高等教育并且参与历史的写作；他们的历史著作挑战过去霸权话语，所写内容偏离精英人物的历史而转向文化史。就美国历史协会而言，历任主席各有不同的背景，来自不同的研究领域，彼此很难找到许多共同的主题，他们中间虽有少数传统史学的卫道士，但更多的是新史学的代表人物或支持者。这样，美国出现了普遍流行的文化史研究。
    文化本身内容庞杂，因而文化史包括性史、男同性恋和女同性恋史，家庭史、人口史、社区史、企业史、城市史和监狱史等。
    其方法是多样的，除传统方法外，还有许多跨学科方法，形成新经济学史、新政治学史、新社会学史和新心理学史等。
    所叙及的历史人物有黑人、印第安人、亚裔人以及白人种族的工人、农民等，并以他们为中心来考察和解释整个美国史。“近年来的美国历史已经是四分五裂，倒不是真实性不如早先的单纯历史，而是内容脱离了以前那个简化了的故事。”[22]
    [收稿日期]2000-04
    【参考文献】
    ①这三位史学家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Toyce Appleby、 宾州大学安柏格历史讲座教授Lynn Hunt、美国社会研究新学院Margaret Jac-ob.
    ②⑤⑥⑦⑧⑩[11][14][15][16][17][18][19][22]刘北成、薛绚译本。历史的真相。[ M]中译本前言。第7、140-141、78、88、94、106、114、118、8、144、11、5、276页。
    ③张广智、张广勇。史学，文化中的文化--历史长河中的西文史学。[M]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80页。
    ④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 [M]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442页。
    ⑨乔治·皮博迪·古奇。十九世纪的历史学与历史学家。[M]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第641页。
    [12][13]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M]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7、71页。
    [20][21]沃·威尔什。我们的后现代的现代。后现代主义。[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第45、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