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劳动人民创造历史”的讨论文章，引起了人们的普遍的关注。这反映了史学研究的活跃与深入，反映了整个学术界视野的开阔与求索精神的勃勃生气。本文试从另一个角度，对创造和推动历史的动力谈谈一些看法，目的无非是求得接近真理的一条途径，以期获得一个较为符合客观真实的解答的可能性。
    历史究竟是劳动人民创造的，还是英雄创造的？这是长期以来困惑史学界的一个难点。但，无论答案是哪一种，都是从社会政治力量这个角度着眼的，而社会政治力量都只能是一个历史的范畴。它的出现和消失都是社会劳动行为发展到一定阶段的自然结果。它们是人类阶级社会的产物与载体。在原始社会、在共产主义社会，当阶级尚未出现，或随着阶级的消失，社会政治力量便不曾出现或与阶级的消亡而一起送进历史的博物馆。因此，从整个人类阶级社会这样一个客观的角度看，认为某种社会政治力量是历史发展的动力也许不失为一种解说，但却无以涵盖整个人类历史。
    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考察这一问题，也许，我们可以寻找到一个较为可靠的出发点，在这一个支点上，我们将可能建立起一个与历史进程相吻合的科学解释。这个角度就是从社会成员的劳动行为出发，寻求人类历史前进的奥秘。
    人类历史是全体社会成员行为轨迹的总和。它不仅指社会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领域的人类活动，还包括了社会的文化、思想意识、道德风貌、科技、艺术、宗教以至婚姻、家庭、生育繁衍等纷纭复杂的内容。“有了人，我们就开始有了历史”①，人类的存在就是历史。人类历史是人类全部活动的记录。
    人类全体社会成员和所有的社会力量都在用自己的行为创造历史。社会力量的群体活动归根到底是社会成员个体活动的集合，“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②，人们在这里是一个复指，除了人类自身，没有别的外在力量创造历史。社会成员和社会力量在各自特定的社会地位上，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创造着自己特殊的历史，不创造历史的社会成员及社会力量都不可能在社会中生存。因此个人既不能代替他人创造历史，自己的历史有不能由他人创造。
    我们所说的人类社会成员、社会力量以自己的行为创造历史，並不是说，各种行为在创造历史中的地位完全一样。这里主要是、首先是指劳动行为。在人类各种行为中，无疑劳动行为是第一位的。因此，恩格斯认为“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创造人类、人类历史、人类世界的劳动，显然指的是劳动行为。劳动把猿变成了人。在漫长的原始社会，全体社会成员以自己的劳动行为创造和推动历史发展，並使人类社会进入阶级社会。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无疑也将由全体社会成员通过劳动行为去创造和发展。这里，我们需要研究的是，在阶级社会中，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是不是也是社会成员的劳动行为，换言之，阶级社会的历史是不是由社会成员的劳动行为创造和推动的。
    在阶级社会，由于人们的劳动使生产力不断发展，阶级对立日益加深，社会生活日趋复杂化，从而也使劳动行为本身的形式和层次多样化和尖锐对立。正是由于劳动行为在形式和层次上的多样性和对立性，才使人们在认识阶级社会历史的创造者和历史发展推动力问题上产生了完全不同的，甚至是对立的看法。
    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以前，人们对历史的创造者和推动者的认识，经历了由“神”造历史的唯心史观到“英雄”创造历史的唯物史观的转变。这是人们认识自身发展过程的一个重大进步。虽然“英雄”史观肯定了“历史是人创造的”④不是神创造的，但这个唯物史观是不彻底的、不完备和片面的。列宁指出它“没有说明人民群众的活动……至多是积累了片断收集来的未加分析的事实，描述了历史过程的个别方面”。⑤在阶级社会中，人民用自己的劳动行为创造了自己的全部历史，其中包括他们的劳动史、生活史、为统治阶级增殖财富的历史和反抗剥削阶级的斗争史等。这些历史是阶级社会全部历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注意，马克思主义在说明人民是历史创造者和推动者的同时还充分肯定“英雄”在创造和推动历史中的作用。恩格斯认为“历史的进步整个说来只是极少数特权者的事……”⑥列宁更进一步指出：“全部历史正是由那些无疑是活动家的个人的行动构成的。”⑦马克思主义没有否认“英雄”创造历史，否认的仅仅是历史是完全由“英雄”创造的观点。统治者在占据劳动者劳动成果的基础上建立了剥削阶级的国家、制定典章制度、设置官吏等不仅使人类历史进入“文明”时代，还使这个“文明”得到发展。统治者的这些行为应是一种创造和推动历史的行为，是上层建筑领域里的劳动。
    上述不同阶级的劳动行为在目的、性质上有差别甚致对立，但它们的共同点都是劳动行为，是人们的一种自然力的表现和使用，它们都推动了历史的发展。马克思认为：“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的表现，即人的劳动力的表现。”⑧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意大利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安·拉布里奥拉把资本的积累和资本家的活动也看成是一种社会劳动行为，称它是“积累的劳动。”⑨这种劳动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出现的特殊劳动行为。这种劳动行为对历史的发展起了积极推动作用，它标志人类一种新生产方式的到来。剥削者、统治者在上层建筑领域的创造活动虽然不完全是劳动行为，但只要是促进历史发展的行为则无疑是一种社会劳动行为。这种劳动行为不被人们承认的主要原因是：①认为只有劳动人民才是历史的唯一创造者和推动者，否认非劳动人民的劳动和创造的客观性，把“劳动者”、“创造者”完全与劳动人民等同起来。②认为只有劳动人民才有劳动行为、创造行为，劳动创造世界就是劳动人民创造世界。把劳动这种行为与劳动人民这种社会力量完全等同起来。③用劳动行为的政治属性（行为的目的性、性质）去取代劳动行为的自然属性（人的一种生产、创造行为，人的自然力的表现和使用）。劳动行为是人类存在和发展所必需的永久性行为，是由人的力的自然性决定的，是一个永恒的范畴。劳动行为的政治属性是由行为的目的性和性质规定的，是受社会政治因素影响並且是多变的。④认为只有生产物质财富的行为才是劳动行为，否认在上层建筑领域和精神文化方面的生产行为也是劳动行为。把劳动行为与物质资料的生产行为完全等同起来。⑤认为劳动和创造只能是体力型的，非体力型的劳动和创造不是劳动。把劳动和创造与体力劳动和体力创造完全等同起来。⑥用物质生产劳动对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第一性来否认上层建筑领域劳动的重要性、必要性和必然性。⑦把一切劳动行为都与社会的发展、进步联系起来，认为一切劳动行为都能推动历史发展，否认落后、过时的劳动行为並不推动历史发展。事实上，不是一切劳动行为在任何时候都能推动或都能同等推动社会历史的进步和发展。推动历史进步和发展的劳动行为是为历史发展所需要的、代表社会前进方向的不同层次的劳动行为。那些陈旧的、过时的劳动行为虽然能生产物质的和精神的产品，也能创造人类历史，但它生产的是人类历史中落后的、保守的，甚至是愚昧的精神产品，创造的是人类历史中的落后面。这种劳动行为对社会的发展、历史的进步並不起积极作用，甚至可能成为历史进步的阻力。用静止不变的观点来看待劳动行为对历史发展的推动作用，否认这种作用的变化，在历史发展动力的研究中很容易把那种低层次的、甚至是原始的劳动行为也看成是人类历史发展的永恒动力，似乎使用旧石器的劳动行为也能把人类历史推入共产主义。⑧否认剥削阶级在上层建筑领域的劳动行为是高层次的劳动行为，否认高层次的劳动行为比低层次的劳动行为推动历史的作用要大得多。在客观上把低层次的劳动行为看成是创造和推动历史发展的主要的或唯一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