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由政治的历史转向日常社会生活的历史。随着历史认识的深化,我们有理由相信,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规律决不外在于日常社会生活。不论社会变革最终爆发的形式和烈度如何,事实上它的爆发力量和变动趋向,早在社会生活的一般进程中缓慢聚积着和体现着。传统史学格外关注历史事变的最终结果或重大的事变本身,而相对漠视事变酝酿、孕育的不经意的历史过程。新时期的社会史则相反。与以往的历史著述侧重于政治事件不同,社会史研究密切关注的是同社会大众日常生活相关的内容,诸如民俗风情、历史称谓、婚丧嫁娶、灾荒救治以及衣食住行等社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历史演变,这使得历史学研究内容带有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第三,由一般历史事件转向重大的社会问题。社会史崛起伊始,就以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着力于人口问题、灾荒问题、流民问题、社会犯罪等专题的研究,试图从历史的纵向探索中为现实的社会问题的化解提供历史借鉴,并借以强化史学的社会功能。 这三个重大转折,标志着历史学的研究内容面向了社会。当然,史学研究主题的转换,既是对传统史学模式反思的结果,更是时代发展要求所致。当代世界历史进程的巨大变革,导致人们生活内容的深刻变化。在科学技术和生产力高度发展的时代,生产和生活的社会化程度使得个人的力量--即使是杰出人物--对社会历史发展的作用相对弱化,因而人们的视线逐步离却“英雄”而移注于“民众”或“群体”。同时,在迅猛发展的社会中,人如何适应社会,人的社会化问题,以及社会发展中不断涌现的社会问题,也愈来愈成为人们生活中最为紧迫的课题。这就逼迫着史学家不能远离社会,脱离时代去从事“上层”、“宫廷”式研究。因而,作为“新史学”的社会史的兴起,既是当代社会对史学的一种时代呼唤;也是史学对时代要求的一种自觉回应。 当现代社会--时代的要求在历史科学认识领域中得到确认后,随着一些新的具有时代意义的研究课题的不断提出、不断选择、不断精确,就逐步形成了区别于以往史学研究内容的新的体系、新的范畴、新的视野--这就是烙印着强烈时代感的社会史。社会史源于社会,源于时代。正是当代社会不断涌动着的活的生活内容,构成了历史学新的内容,产生了以社会生活为主体研究对象的“社会史”。从一定意义上说,“社会史”是历史学走向社会的必然结果。这是它最鲜明的时代特征。 二 走出传统史学的视野之后,社会史确曾展示了它领域宽阔的独特优势。社会史具有既深且广的研究领域,从广度来看,它涉及到人类社会历史的各个方面:社会关系、社会结构、社会生活、社会风俗、社会群体、社会功能等;从深度来看,近期的社会史有一种与普通人休戚相关的意识,它涉及到诸如社会流动、家庭婚姻、社会犯罪、大众文化以及巫术迷信一类深层次的社会生活内容。而且,由于社会史是跨度大、范围广、内容多的综合性新兴学科,它诞生于历史学与社会学的相互渗透之中,具有高度的开放性特点。因此,社会史在发展过程中,围绕“社会”这一主题不断与其它学科进行整合,形成了一批附属于社会史的亚学科,如人口史、婚姻史、妇女史、家庭史、灾荒史、风俗史等等。社会史学科群落的不断形成和发展,从研究领域上展示了它所独具的诱人的发展前景。然而,正象有些学者所特别强调的那样,“新课题最多只能提供变革的外在形式,而变革的成功与否,将最终取决于用什么样的内涵去赋予课题以新的生命,显示其社会史的意义”。否则,“简单地移植新课题,已经有迹象表明,很可能变成罗列奇风异俗、陈规旧习的民俗展览”(王家范《中国社会史学科建设刍议》,《历史研究》1989年第4期)。从宏观的学科理论高度来审视近十年中国社会史研究现状,不能不承认,这距离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成熟学科的基本要求还相差甚远。 首先,近年来中国社会史研究现状及其特点,主要表现在更多地侧重于研究领域的开拓和课题的提出,却忽视了对于学科体系和基本规范的理论建设的研究。社会史在近几年内的确获得了迅速发展,各种专题社会史如人口史、妇女史、秘密社会史、社会生活史、家族史、服饰史、饮食史、灾荒史等均有大量论文和著作问世,社会史研究显示了领域极为广阔的学科优势。而社会史的理论研究却相形见绌,显得清冷沉寂,不具声势。不仅没有系统的专著出版,就是宏观理论体系探讨的文章也不多见。由于“社会”概念的过于宽泛和多义,史学界很多学者采取一种回避态度,强调“目前社会史研究刚刚起步,不宜过多地去考虑构建体系和框架”问题。因而社会史理论研究与专题研究形成了明显的两个极向:即理论研究的滞后和专题研究的分散。作为一门新学科,如果不能建立起区别于其他学科的比较完善的学科理论体系,它的发展前景自然会令人焦虑。因为专题研究并不解决学科理论体系问题,系统的社会史也绝不是各门专题社会史的简单结合。由于宏观学科理论研究的滞后,社会史研究缺乏最基本的理论规范的制约和理论引导,从而导致专题研究呈现出离心的偏向。 大量的专题研究成果,相互之间缺乏学科上内在的联系和共性,不能以一个独特的相对独立的学科获得学术界的真正认同。因而,有人认为许多“社会史”的成果,只是贴上了社会史的标签,而同传统的史学成果并无差别。 其次,由于学科自身理论建设的不足,在社会史研究发展过程中,人们遂大量地借用社会学理论、概念、范畴、方法,使旧有的史学理论体系陷入“失范”状态,而新的理论、范畴并没有在史学学科意义上进行科学的体系化的整合,新的“规范”并没有形成。有些学者在社会史研究中简单地移植社会学或人口学理论,把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结构中的“人”(社会关系的总和)的概念同“人口”概念相等同,从而把“人口”作为社会结构的主要因素,使“人口”在社会结构中同阶段、阶层、宗族、家族、家庭等社会关系范畴处于同一层次,导致了基本理论范畴上的疏失。在社会史理论构架上有些学者也大体照搬社会学的理论框架,把动态性的社会史纳入一种“社会结构、社会生活、社会功能或社会意识”的简单社会学理论体系中,使社会史逐步演变为社会学的历史投影,从而导致社会史史学特征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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