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志》亦曰: 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 故钱穆在其所著《刘向歆父子年谱》中(注:钱穆:《古史辨》第五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便将刘歆奏《七略》事系于哀帝即位之初、改元建平之前(案成帝死于绥和二年三月,至翌年始改元)。至建平元年,刘歆请立《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及《古文尚书》博士,遭到今文博士反对,于是刘歆上《移让太常博士书》以切责之。 我们举出上述史实,目的在于说明,《周礼》虽于成帝时被发现,后又著于《录》《略》,然不但未引起当时统治者的重视,亦不为刘向、歆父子所重。刘歆争立古文经博士并不包括《周礼》,其《移让书》中亦未言及《周礼》。刘歆所最重视的,是《左传》,故《刘歆传》说:“及歆校秘书,见古文《春秋左氏传》,歆大好之。”并加以研究,为之做解说,这也就是贾公彦《序废兴》引马融《传》所说“多锐精于春秋”。所以《周礼》自被发现后,除前所说河间献王组织人编写的《周官传》四篇外,不见有其他研治者,故《后汉书·儒林列传下》说:“《周官经》六篇,前世传其书,未有名家。” 《周礼》真正被重视,并被立学官,是到了王莽时候的事。《汉志》“《周官经》六篇”下颜《注》说:“王莽时,刘歆置博士。”这“王莽时”具体指什么时候呢?史无明文。然据史料分析,当指王莽居摄时。据《王莽传上》,平帝元始四年曾“立《乐经》,益博士员,经各五人”,这里载明立《乐经》博士,而未及《周礼》。而下文紧接着记王莽征“异能之士”,其中才提到通《周官》者。这时《周官》尚未改名《周礼》,而这时才征求通《周官》的人才,显然当时尚未立博士。到元始五年,《周礼》仍称《周官》(见本文第一节),是亦尚未立博士也。直到居摄三年,莽母功显君死,刘歆与博士诸儒78人议功显君服,才赞扬王莽“发得《周礼》,以明因监”(亦见本文第一节所引)。这“发得”二字尤其值得注意:《周礼》一书明明是刘氏父子从秘府中发现而加以著录的,何以又称王莽“发得《周礼》”呢?可见这“发得”二字不能简单地以理解为发现,而应该理解为特加宣扬、提倡。康有为说:“‘发得《周礼》,以明因监’,为《周礼》大行之始,故特著焉。 ”(注:《新学伪经考·汉书刘歆王莽传辨伪第六》, 中华书局1956年版。)这是说得不错的。可见这时《周官》不仅已经改名为《周礼》,列之为经,并且已经立了博士,否则不会把“发得《周礼》”作为王莽的一项功绩来加以颂扬。这就说明,《周礼》之立博士,大概与改名同时,都在居摄年间(公元6-8年),即所谓“王莽时”也。王莽为什么要重视《周礼》呢?其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它为王莽“加九锡”提供了理论依据(参见《春官·典命》职文),既加九锡,其居摄称帝才能顺理成章。那么,既然是王莽重视并“发得《周礼》”,颜《注》又何以说是“刘歆置博士”,荀悦《汉纪》又何以说“歆奏以为《礼经》,置博士”呢?这是因为刘歆当时职典羲和,是文化教育方面的主管官,王莽有某种想法或要求,必然要讽示并通过有关官员去做,所以立《周礼》博士的事,当然要由刘歆来付诸实施(注:王葆玹:《今古文经学新论》第三章第四节。)。 《周礼》虽在王莽时立博士,但好景不长,随着短命的新莽政权的覆灭,王莽所立诸古文经博士,自然也就被废弃了。但《周礼》学却在王莽时期有了一个突出的发展。由于史书缺载,尽管我们不能指出具体的史实,但自王莽居摄年间立《周礼》博士,到新朝灭亡,也有十六七年的历史,这期间由于博士的讲授,生员的研习,自可为《周礼》学的传播打下基础。且自平帝时,郡国及县、道、邑、侯国以至乡、聚皆立学,以普及经学教育(注:见《汉书·平帝纪》元始三年。)。平帝元始四年,王莽又进一步扩大太学的规模,“为学者筑舍万区”,“益博士员,经各五人”(注:《汉书·王莽传上》。)。据《汉书·王莽传上·补注》载沈钦韩引《御览》五百三十四所引《黄图》说:“五经博士领弟子员三百六十,六经三十博士,弟子万八百人。”可见当时官学发展规模之大。又由于王莽特重《周礼》,上之所好,下必甚焉,《周礼》学在王莽时期必然有一个相当规模的传播发展。刘歆由好《左传》转而研治《周礼》,就是趋同王莽所好的一个典型的例子。 到了东汉,《周礼》博士虽废,然民间的传习,依然延绵不绝。据《序废兴》引马融《传》说: 遭天下仓卒,兵革并起,疾疫丧荒,(刘歆之)弟子死丧,徒有里人河南缑氏杜子春尚在,永平之初,年且九十,家于南山,能通其读,颇识其说,郑众、贾逵往受业焉。众、逵洪雅博闻,又以经书记转(阮校说当作“传”)相证明为解。逵解行于世,众解不行,兼揽二家为备,多所遗阙,然众时所解说,近得其实……至(年)六十,为武都守,郡小事少,乃述平生之志,著《易》、《尚书》、《诗》、《礼传》皆讫,惟念前业未毕者,唯《周官》。年六十有六,目瞑意倦,自力补之,谓之《周官传》也。 据马融说,王莽时刘歆《周礼》学之弟子甚众,然皆因遭时丧乱而死丧,只有里人杜子春尚在,于东汉明帝永平年间传其学于郑众、贾逵,郑、贾二人皆著有《周官解》,马融又兼揽郑、贾之学而著《周官传》。是可见杜子春乃两汉之际《周礼》学承传的关键人物。然马《传》的说法也颇有一些问题。如说杜子春是刘歆的“里人”(同乡),就不可信,因刘歆生长在长安,与河南缑氏县相去甚远,这一点王葆玹先生已经正确地指出了(注:《今古文经学新论》第三章第五节。)。但王先生又疑杜子春“未必是刘歆的弟子”,则疑所不当疑。因为马融《传》上下文的意思十分明白,说刘歆“弟子死丧,徒有……杜子春尚在”,这就清楚地说明杜子春是刘歆弟子的仅存者,正常的理解是不应产生歧义的。又,马《传》未提及郑众之父郑兴,而《序废兴》引郑玄《序》述东汉《周礼》的承传,就首先提到郑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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