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民族主义:论俄罗斯与欧洲的关系(2)
正因为俄罗斯广袤无比,俄罗斯民族性格坚韧,所以能够“以空间换取时间”,以牺牲土地、资源为代价换取国家的强大。虽然拿破仑威风八面,攻下了莫斯科;虽然希特勒不可一世,兵临莫斯科和列宁格勒城下,似乎离征服俄罗斯只有一步之遥,但最终却仍为俄罗斯所打败。拿破仑晚年在流放地不止一次地说过,俄罗斯是不可战胜的,他还危言耸听地预言十年后欧洲将沦为俄罗斯的一个共和国。[9](P31)就连邱吉尔也惊讶于“俄罗斯帝国在承受打击、经受痛苦后所表现出来的恢复自身力量的能力”[10](P125)。俄罗斯民族主义最初是被动的、防御性的,经常受波兰、德意志、瑞典这些欧洲强国的侵略和奴役。只是后来俄罗斯成为虽然是迟到了但是站起来了的历史巨人,俄罗斯民族主义才逐渐改变了性质,而变得咄咄逼人和富于侵略性。 俄罗斯对欧洲具有双重意义,既是对均势的威胁,又是均势的维系关键国,对均势很重要又不完全属于均势。[11](P121)俄罗斯在历史上既挡住了蒙古人的西进,又遏住了土耳其伊斯兰教的北犯,守卫了欧洲东部和东南部的大门,保卫了欧洲,但又得不到欧洲的认同和尊重,更得不到补偿,因而民族心理常不平衡。 对俄国影响最大的两次文化潮流--基督教和马克思主义都源于西方,然而俄国人把基督教变成了东正教,把莫斯科变成了东正教的中心,第一罗马已经衰败(意大利罗马),第二罗马即将衰亡(君士坦丁堡),第三罗马巍然屹立,永放光芒(莫斯科),第四罗马不会出现。[12](P14)俄国现在有学者“不承认东正教是西欧文化的一部分” [ 10] (P122)。俄国共产主义者又把马克思主义结合俄国具体国情发展成了具有世界影响的政治学说--列宁主义。当资本主义企图按它们的意志统一世界时,俄国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当法西斯主义被打倒后,世界上出现了与资本主义阵营相对抗的社会主义阵营。欧洲被再次分裂为两个部分。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俄国有的学者不认为是美国的胜利,相反是苏联自身的垮台,结束了冷战,因而是俄罗斯本身的胜利。戈尔巴乔夫撤出东欧,是为了与西方的合作;苏联解体,是民主派为了搞倒戈尔巴乔夫。[13](P13)西方还保留着北约和欧洲联盟, 苏联已解散了华约与经互会。当前,西欧加强了“合”的趋势,而东欧呈现的却是“分”的格局。 正因为俄罗斯民族性格的复杂性、矛盾性和独特性,“俄罗斯思想”、“俄罗斯精神”、“俄罗斯灵魂”、“俄罗斯道路”是历代关心祖国命运的俄罗斯学者热烈的话题。丹里列夫斯基和别尔嘉耶夫是其中比较著名的两位。丹里列夫斯基从宗教、文化、政治和社会经济等四个方面对斯拉夫和德意志-日耳曼民族进行了专门的比较。他们认为,俄罗斯是一个特殊的民族,特殊的国家,是东正教的中心,是上帝的选民,有救世主义的使命,是斯拉夫人中最有生命力的部分,是惟一享有独立地位的斯拉夫国家。即使在斯拉夫人中,俄罗斯民族也具有优越性,因为它有独特的禀赋。他们特别强调要与德意志-日耳曼种族作斗争,要反对对西方的奴仆和模仿倾向。[14] 至于谈到东欧,处于俄罗斯与西欧的中间地带,与俄国相邻,它们既有相近又有很多不同的政治文化,迥然不同的民族性格和历史传统,既有尖锐矛盾又有真诚合作。它们多源于同一种族--斯拉夫民族,斯拉夫文化是它们政治文化的共性之一;在宗教上,它们多经历了从多神教到基督教再到东正教的过程,受希腊拜占庭东正教的影响比较大;战后,苏东形成了一个社会主义的阵营,出现了社会主义类型的文化,这是人类历史上新型的政治文化。同时,苏东政治文化又有很多不同之处。首先,从民族起源和民族属性来看,罗马尼亚、匈牙利、阿尔巴尼亚不是斯拉夫民族;其次,从宗教信仰来论,波兰人、捷克人、斯洛伐克人、匈牙利人、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阿尔巴尼亚人属于天主教会集团和拉丁文化圈,其教义精神、祈祷仪式、政教关系、社会影响、风俗习惯与俄罗斯东正教大相径庭;再次,社会主义阵营时期的社会主义文化并没有真正进入苏东国家人民的深层心理,没有沉淀为民族的特质,进入民族的血液或骨髓,因而往往形式上是社会主义的,骨子里却是民族主义的东西。 在外交上,俄罗斯历来以欧洲为重心,把欧洲放在第一位。对于东欧和东南欧,俄罗斯从不忘记、从不忽视进行争夺和控制。从历史上的东方问题(争夺奥斯曼帝国的遗产巴尔干),到本世纪两次世界大战(分别因塞尔维亚和波兰而卷入),从苏联时期的波匈事件和捷克斯洛伐克事件,再到当今的波黑问题和科索沃战争,俄罗斯无不积极参与、争夺,绝不放弃。在北约东扩问题上,俄罗斯先是竭力反对前华约成员国加入北约,继之又竭力反对前苏联共和国加入北约。西欧和中欧强国是俄罗斯争夺欧洲霸权的主要竞争对手,俄罗斯对它们又打又拉,分化瓦解,或联合西欧(英法)对付中欧(德国),如两次世界大战,或联合中欧抗衡西欧,如本世纪20年代的拉巴洛条约和30年代的苏德密约。苏联合纵连横,纵横捭阖,大显身手,一切以俄罗斯国家利益为转移。“地理分界线是俄罗斯国家的生命线”,在这一点上苏联与沙皇俄国一脉相承。沙俄时期的很多民族性格都是在俄国内部生成而在苏联时期开花结果[15](P18)。 几个世纪以来,俄罗斯本身也一直在争论不休:俄国应定位何处?俄罗斯应该走向何方?至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千僖之年,世纪之交,这种争论更加激烈。从西方派与斯拉夫派的争论,到国际主义者与民族主义者的斗争,从“不断革命论”、“国际革命论”与“社会主义革命一国胜利论”和“社会主义一国建成论”的分歧,到“大西洋主义”和“欧洲中心主义”与“欧亚主义”和“俄罗斯本土主义”的辩论,都可以清楚地看出来,俄罗斯在思考,在探讨,在深深地反思,在痛苦地折腾,不无彷徨,也不无坚定;不无压抑,也不无激奋。这难道不正是俄罗斯民族和国家的特点么?[16] 有人认为“俄罗斯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国家”,有人认为“俄罗斯是一个精神分裂的国家”。“双头鹰”将飞向何方?要预测许多细节是不大可能的,但有一点大概是可以肯定的,即俄罗斯永远也不会变成西方,西方也永远不会完全接纳俄罗斯。这是由文化民族主义决定的,是由斯拉夫民族优越论与盎格鲁-萨克森民族优越论,与德意志-日耳曼民族优越论的矛盾与冲突决定的。也是由俄罗斯民族“历史使命论”与作为欧洲文化的继承者的美利坚民族“天定命运论”的“不兼容”决定的。欧洲与俄罗斯互不信任,它们谁也不甘心失去对欧洲事务的主导权,谁也不希望让后起的美国独霸世界,尽管美国在文化和民族渊源上都是以西欧为母体的。俄罗斯国徽上的双头鹰,一只眼睛紧盯着欧洲和大西洋。俄罗斯传统上是一个欧洲国家,其政治、经济、文化的重心均在欧洲,因此它绝不甘心退到欧洲的东边一隅,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二流角色。建设“从大西洋到乌拉尔的欧洲大厦”,俄罗斯也决非无此壮志。因此,既竞争又合作,既冲突又妥协,不可能一帆风顺,少不了磕磕碰碰,是俄罗斯与欧洲关系的未来走向。 收稿日期1999-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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